方意回手还未握住千机伞，黎苏直接利落地拔出千机伞，伞身一开，无数的鲜血化作血雨，抖落在地。

    黎苏知道方意修为在他之上，但她也许可以利用速度取胜，不给方意喘息的机会，千机伞的伞身不停地换转颜色，飞舞的巨藤，破土而出的土刺，纷纷攻向受伤的方意，将他身上扎成了刺猬。

    本以为已经重伤了方意，方意却并未倒下，反而饶有兴致地勾起嘴角道：“你凭什么觉得你能打赢我。”

    一道强劲的灵力从方意手中向四面八方放出，黎苏撑起千机伞阻挡，但那股灵力太过强横，直接将黎苏手中的千机伞打落，同时将她震飞了出去。

    “不过你能接下我一招，已经很出色了。”

    黎苏口中吐出一口鲜血，被震向山岩。

    就在黎苏要撞上岩壁的时候，一抹墨色的身影闪至黎苏身后，黎苏重重砸到那人的身上，她急切扭头回望，便见是陆寒舟以身护住了她。

    “师兄，你怎么样？”

    “你受伤了，是他伤了你……”

    陆寒舟并未在意自己身上的伤口，而是轻轻按住黎苏脖颈上的血口，眼睫动了动，眼里一片阴沉的杀意。

    “一个小小半魔之子，居然还能爬得起来。”方意不屑道。

    陆寒舟脸色愈发阴沉，方意的口吻像极了某个人，连看他的眼神都与那人一模一样，可那人已经算得上是万人之上，他好似没有理由做这些事。

    “话真多。”陆寒舟一个箭步，提刀与方意厮杀了起来。

    无归的剑身之上满是魔气，一剑落下，将方意手中细丝结成的一张细网震得剧烈抖动，如飞蝇振翅。

    方意显然也没想到陆寒舟竟然能与他对立如此之久，他总算稍稍明白了为何神武剑会择主这个他看不上眼的半魔之子，明明陆寒舟受到伏魔阵的影响，修为大跌，然而陆寒舟却剑意大成，招招皆是杀招，丝毫不留破绽，剑法细腻无常，让人难以捕捉到无归的走向。

    “师兄，我助你，此人，该杀！”

    陆寒舟很快还是见了血，黎苏见陆寒舟负伤在身，也再次加入了战斗之中。

    “挺耐打的。”方意皱着眉，这两人的打法也跟不要命似的，无论被自己打落多少次，这两个人还是能一次次站起来，就与自己创造的石心人一样，可是石心人没有痛感，这二人不同，他们是血肉之躯，有感觉。如今他们却跟没有痛感一样，抹抹嘴边的鲜血就能再次与自己死缠。

    然而就算黎苏二人联手，还是渐渐落了下风，陆寒舟被如钢刃一般的利丝贯穿，死死地被钉在岩壁上，若是没有伏魔阵，以陆寒舟原本的魔力修为，方意未尝能如此掣肘他。

    而黎苏的千机伞则被丝线绕住悬挂在半空之中，方意手心凝起一道青碧火焰，抬手便朝着陆寒舟滚滚而去。

    “不要！”黎苏想也不想便用后背顶住了这道青炎，陆寒舟咬着牙，死死盯着方意，眼里杀意滔天，却无法阻拦黎苏。

    陆寒舟看向另一只手上的镇魔文，起了解开剩下的一半镇魔文的想法，可是他双手被死死钉住了。

    方意见青炎打中了黎苏，手心一收，将在黎苏背后灼出一道红疤的青焰收回，黎苏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无力地靠在陆寒舟肩上。

    许是怕黎苏再次调动千机伞，黎苏抖地被方意拉回，裹成了一个动弹不得的蝉蛹。

    “真是超出我的意料的，你们两个小老鼠，可真能到处乱窜！”方意轻嗤。

    黎苏总算体会到了白灵儿骂人的想法，因为此刻的她，竟也想唾骂方意几句。

    “傻逼。”黎苏如白灵儿骂街那般张口大骂道，方意皱了皱眉，他没想到黎苏口中能吐出这等粗鄙之词，就连陆寒舟也微微一怔。

    方意并不理睬黎苏，用手掐住了她的脖颈，原本已经快愈合上的伤口忽然又崩裂开，血流如注喷了出来。

    陆寒舟眼里一片殷红，他体内的魔气忽然暴涨，在体内四处肆虐。

    方意用瓷瓶接了血，一只白色的银蝶蓦地落到了那瓷瓶上，震了震翅膀，那瓷瓶化为了碎粉，血流入了土里。

    一个男声在上方响起，只见沈思思腾空而立，紫眸幽幽，嘴角含笑道：“方意，许久不见，是时候好好清算一下我们之间的账了。”

    方意有些惋惜地看着那个精心制作用来盛装血引的丹瓶道：“司檀？好个老狐狸啊！你将你们天狐族可藏的真够深的，几十来我寻遍大陆都寻不到天狐踪影，就遇到了那么一只，还是用我的心头血与她交易，平等交易怎能说是账呢？”

    司檀二字，在一同前来的周桃亭脑海里一震，呆滞地看着沈思思，原来沈思思不仅是天狐，还是魔界的那个魔将司檀！

    但是听到方意要捕捉天狐，周桃亭赶忙飞身而下，护在了司檀面前。

    司檀微怔，而后眼眉微翘，眼前这人明明精明的很，偏偏这时候却犯了傻，他就算虽被压制了魔气，实力也在周桃亭之上，如今周桃亭却赫然挺在他前头，可见情字一说，当真害人不浅。

    “老狐狸？真论老奸巨猾，我哪里能跟你相提并论呀，毕竟，你连真身都不敢现身。”司檀反手将周桃亭拉回身后道。

    黎苏心下一惊，这方意居然只是一个分身，这也就意味着，真身的实力比这个分身要更加强大。

    “我可是专门为你设了这伏魔阵，几十年来你近不了我身，为何如今倒是敢主动送上门来了？”

    司檀指了指黎苏，又指向了闭着眼不知道在沉思些什么的陆寒舟道：“没办法呀，谁让我们的第二大仙门苍穹派派出了这几位与众不同弟子，这样可以杀掉你分身的大好机会我怎能错过。”

    “凭他们？和你？”

    “是啊，但不是凭我，而是凭他们。”

    司檀纵身飞落而下，一条硕大蓬勃的白尾优雅地在他身后晃动，如落叶一般的白蝶纷纷从狐尾飞出：“你这伏魔阵确实是厉害，能将我魔族修为瓦解七分，可是我天狐族从来就不是任人宰割的，几十年了，我还想不出法子对付你一个分身么，只是缺了个时机罢了。”

    方意伸手从黎苏身上汲取鲜血修补身躯，这时无数的白蝶冲天而起，将方意和陆寒舟紧紧包裹了起来。

    白色幻雾四起，司檀的声音从雾中传进了陆寒舟的耳中： “陆寒舟，你只有这一次机会，可不让我失望呀，你若是失败了，你的好师妹可就要变成血引了。”

    方意只用了一点黎苏的血，连断腿都能恢复如初，若是拿到血引，到时候不知道会变成何样，一想到这陆寒舟猛地睁开双眼，发现眼前之景已经不是前山景象。

    一股肉沫蒸熟的香味断断续续地飘进他的鼻中，一群人正在撕扯着一个女子。

    “这是我用女儿换来的，别抢！”那女子歇斯底里地抱着怀中的一块发白的肉，大叫道。

    陆寒舟能闻到那群人浑身发着腐臭味，正在争相撕扯着女人怀里的那块肉，大口吞吃。

    野猪在城中肆虐，啃食死去的尸体，而另外一部分零星活着的人却在追着野猪，将其绞杀扔入沸锅之中，那锅中，还有小孩的残肢。

    这种似真似假的感觉他太熟悉了，这是司檀创造的幻境，这里面的一切，不是他的过往，应当是方意的过往。

    茅屋之下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手中举着一把尖刀，狠狠刺入自己已经发黑的瞳孔里再狠厉挖出，哐当一声尖刀插着残缺不全的眼球掉落在地。

    书生浑身颤抖，血流满面，却指着那些争相抢食的百姓怒骂道：“哈哈哈哈，若不是你们听信了那口腹蜜剑的魔物，将护城大阵打开，把那群修士骗入阵法，你们怎么会沦落至此，虎毒尚且不食子，你们呢，你们不仅吃那吃人的怪物，还易子相食，哈哈哈哈苍天无道，苍天无道啊。”

    书生的模样长得与戴着眼罩的那名男尊者一模一样。

    然而那群百姓只顾着大口食肉，只当书生在疯言疯语，无人理会他。

    “那魔物说能许你们人间富贵，能佑你们长生不老，看啊，看看这些纸钱，那是属于死人的泼天富贵，不是活人！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比猪狗都不如，哦对了下了地狱不就是长生不老么？等着一起下地狱吧。”血泪顺着书生的眼角流下，染红了衣领。

    那些被烹食的孩子，曾经都是他心爱的学子，书生抹了一把血泪，再次拾起弯刀，一笔笔将城中所发生的事刻上了屋墙。

    无忧城内上部笼罩了一个魔气蓬勃的法罩，外人进不到里面，里面的人也出不去，随着时间的流逝，城中粮尽物竭，身负魔气的人一个个死去，活下来的未中魔气的人食了死去的人，也被传染了魔气。

    等长街之上连死人的尸骸都难觅，人人便开始易子而食，想苟活至外界的人发现无忧城，破开魔罩。

    书生不知刻了多少字，他跌跌撞撞拿着弯刀划过岩体，站在高高的城墙之上，看着这人间炼狱。

    远处那些堆积成山的修士尸体堆里爬出了一个白衣男子，浸满半身血的白衣领上绽着一朵红梅，他捡起一柄死去的同伴的长剑，一瘸一拐地，肚子里的血水滴滴答答流了一路，看见一个活人就提剑杀一个。

    那白衣男子便是方意。

    百姓吃了带了魔气的肉，就算能离开无忧城，也会成为隐患，方意就这么屠戮着，直到城中再无魔人。

    方意抬头看着城墙的书生，那书生正提着一个铁锅，用弯刀敲奏铁锅，歌声高遏行云。

    “芙蓉肌里烹生香，乳作馄饨人争尝……生葬肠中饱几人，却幸乌鸢啄不早。”

    不知过了多久，城下手执长剑的方意早已倒下，而半空中出现了另外一个完好无损的方意，他露出一抹讥讽的笑道：“当年饕餮不知用何法子，化出一个分身逃出了魔界的封印，只是那时众人只当是魔物逃出，并不知那是饕餮分身。事出紧急，门中派出了一批最有天赋的弟子前去斩杀饕餮分身，饕餮一路逃至无忧城，哄骗无忧城人打开护城大阵，并将弟子诱至城中，一举歼灭。”

    “按你所说，那饕餮分身是怎么死的？”

    “方意用自爆金丹的方式杀死了饕餮，一身修为尽失。”

    “方意？你不就是方意么？”陆寒舟不解，为何眼前的方意说这话用的是“方意”而不是“我”，仿佛就像他不是方意一样。

    陆寒舟看着城下的方意，那分明已是一具死尸，陆寒舟疑惑道：“你明明已经死了，为何你还能活到现在？”

    “让你知道也没关系，因为你很快就会死在这里了，再让你看看吧。”

    方意似乎算准了时间，他的话音一落，无忧城上的魔罩被无数道强大的灵光斩破，归元派掌门江鹤、苍穹派掌门白玉清皆出现在无忧城上空。

    “意儿！”

    江鹤一眼便看到了城墙下倒着的方意，他飞身而下，不可置信地抚摸着方意的丹田处，久久未抬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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