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本源？”

    黎苏闻言顺着沈清川的目光，看向裙下的镜面，紫镜之内的云雾分作两团涌向两端，一端是自己底下，一只绚丽青鸟正静静地立于云雾之中，一端则是沈清川身下。

    黎苏突然想起陆寒舟也非寻常血脉，司檀说过陆寒舟也有一半上古魔脉，既然他已入魔，魔脉必定已觉醒。

    她对沈清川道：“这紫镜既然能照出我的血脉，也定能看出寒舟师兄是来自哪一支魔脉，大师兄你稍微侧侧身子。”

    陆寒舟靠在沈清川身上，黎苏这么一说，沈清川便微微挪身，好看清楚陆寒舟身下的倒影。

    “这到底是何魔物？我从未看过。”沈清川惊讶道。

    黎苏定睛一看，一只炯炯双目，尖牙利爪，脚踏水云，神似麒麟，却又周身黑气的巨兽浮现在偌大的紫镜之中。

    “嗜欲无极，强夺老弱，畏强击单，二位师兄可否有听说过此号魔物？”黎苏说道，司檀当初就是这么描述陆寒舟父亲的。

    “听起来怎么全都是骂人的词？”周桃亭弯下腰，细细瞅着那只魔兽：“我看陆师弟的真身倒是威风凛凛，好不威武！”

    沈清川低头思量，能被这般评价的他倒真听说过一人，他开口道：“听黎师妹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魔界一个赫赫有名的人物。”

    “魔界。赫赫有名的人物？”周桃亭见一贯平和的沈清川眼神微妙复杂，欲言又止，又提到了魔界，便有种不好的预感，他问道：“何人？”

    “世间仅存的上古四大魔兽之一，饕餮！”

    “陆……陆师弟……他他他……”周桃亭张大桃花眼，十分吃惊。

    周桃亭赶忙道：“这么说，陆师弟竟是……魔界首领，遗落凡间的儿子？”

    听起来像话本子的狗血故事，然而紫镜所显示不会有假。

    “此事非同小可，只有我们三人知道，万不可声张！”沈清川严肃道：“若是被人知道陆师弟是魔界首领之子，只怕陆师弟……会被诛杀，修真界不会容许魔首之子赫然存在于世，还是仙门弟子！最好也先不要告诉师尊。”

    “师兄跟那些残忍无道的魔是不同的，他不一样，他从未因为一己之私伤害他人。”

    黎苏握紧了陆寒舟发冷的手，他体内魔气滚滚，他却还在死死压制。之前陆寒舟要凭借怎样的毅力，才能将这身魔气通通压住，陆寒舟定是忍受了别人无法想象的痛楚。

    “我也是相信他的，自然会替他保密。”周桃亭道，他一路与陆寒舟经历了这么多，早就深知往日这个常独身一人，沉默寡言的师弟的秉性。

    陆寒舟可以在关键时候，放弃人人究其一生都要追寻的修真之路，以身入魔，只为了护他们周全，换成他们，也未尝能如此决然作出这样的选择。

    沈清川试着用灵气帮助陆寒舟压制魔气，却发现陆寒舟体内的魔气十分霸道，灵气一入体，立刻被吞吃得无影无踪，他悻悻收回手道：“陆师弟通身还都是魔气，此时回山定会暴露身份。”

    “现在确实不适合回山，这样吧，大师兄你带灵儿回山治疗，我与黎师妹一同留在藏金屋陪陆师弟，若师尊们问起，就说我们三个留下来处理玉墟山的后事，等陆师弟好了，我们三人再一起回去。”

    沈清川觉得为今之计也只有这么做了，便道：“希望陆师弟能熬过这关，若是真出现什么变故，切记一定要立马带陆师弟回山！”

    “好！”

    几人很快回到了藏金屋，沈清川将白灵儿和小女孩一起接上法器，先行回了苍穹山，周桃亭则和黎苏留下守着陆寒舟，陆寒舟脸色苍白，露出了少见的脆弱。

    -

    归元山上。

    半轮山月朗照，雕镂着无数上古神兽的回廊里，萧无虞正蹦蹦跳跳跟在两个归元山女弟子身后。

    穿着一身绮云服的女弟子停住脚步，俯身问道：“小皇子，你确定要用这么多上品灵石跟小兰换金镯子？”

    萧无虞渐渐圆润的小脸里虽然还带着稚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神色，像个小大人一样一本正经道：“确定呀，我攒银子就是为了和小兰姐姐换这玉镯子呢，还有！小云姐姐，我都说了我不是什么小皇子！我姓萧，盼儿姐姐姓顾呢，我们不是亲姐弟，你老是叫我小皇子，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名叫小云的女弟子伸手在萧无虞脸上捏了一把，笑道：“好好好，我们的无虞小皇子。”

    这归元山谁不知道顾盼儿带了一个凡胎肉骨的小男孩回山，顾盼儿为人高冷，一不近情爱，二无交心好友，见谁都爱理不理，身边却忽然多了这么一个小凡人出来，又因顾盼儿曾经是大庆国的长公主，归元山所有弟子都纷纷猜测萧无虞是大庆国某位小皇子。

    萧无虞为人开朗可爱，与一群女弟子处得十分融洽，这些女弟子出于对顾盼儿的敬畏，也不敢怠慢了萧无虞，不仅对他十分宠爱，还亲切地称呼萧无虞为小皇子。

    “你攒钱跟我换这个金镯子呀，你要这金镯子直接跟姐姐说就好了，姐姐送你便是了，何须做那么多活赚灵石来换。”名为小兰的另一名女弟子温柔地笑道，心下如意算盘却打得响亮。

    归元山的弟子多是各国皇亲贵胄，不愁钱财，这金镯子虽然是由名家所锻造，十分难得，但对于小兰来说，不算什么，而且送一个金镯子就能卖顾盼儿在意的萧无虞一个人情，稳赚不亏。

    “不行，我娘说了，不能白拿别人东西，拿别人的总要还回去的。”

    “哎呀，这镯子姐姐多的是，给你你就收着。”小兰将金镯子塞入萧无虞的怀里道。

    萧无虞哪里知道这里头的复杂世故，见小兰将金镯子塞给他，他还是执意将怀里捧着一袋中品灵石递到了小兰手中。

    深怕小兰不肯收下灵石，他转头就跑。

    “盼儿姐姐喜欢穿红色的裙子，这金镯子最称红色了，盼儿姐姐戴上一定很好看。”

    萧无虞小跑到走廊的尽头，见两个女弟子没追上来，萧无虞取出怀中的金镯子，顾盼儿喜净，他将金镯子擦得锃亮，然后取出一方小小的绣帕仔细将那金镯子包好。

    有一次他无意瞧见了小兰在欣赏刚得到的金镯子，一眼便相中了那金镯子。

    萧无虞打听到了修士们用的都是灵石，便开始帮山上的弟子跑腿，攒了许久灵石，才勉强凑够了数换了金镯子。

    萧无虞心满意足，准备回顾盼儿的寝宫，刚一回头，就撞到了什么，发出一声痛呼道：“嘶，好痛！”

    萧无虞后退一步仔细一看，一身金丝勾边的长袍挡住了他前进的道路，原来他撞上的不是墙，而是人。

    来人嗤笑道：“她们叫你小皇子？我怎么不知道我大庆国又多出来了一个小皇子？就凭你，也配。”

    语气里满是鄙夷。

    萧无虞捂着鼻子抬头看着那人，那人穿着一身华衣。可明明穿得雍容华贵，眼里却满是阴骘，看起来完全不像青阳山其他富家子弟，倒有点像他以前所见的那些市坊恶痞。

    “我，我不是小皇子，我叫萧无虞，那些只是姐姐们叫的绰号而已。”尽管眼前这个人对他口出恶言，萧无虞小脸还是露出了天真的笑容说道。

    然而就是这一笑，却让顾庭之觉得刺眼极了，他手心紧攥，左手指甲嵌入了掌心，溢出了点点鲜血。

    这个小乞丐碍眼极了，就跟陆寒舟那小畜生一样，顾庭之眼里充满了血丝。

    萧无虞见眼前这人不再说话，反而满眼通红，目光阴沉沉地盯着他看，萧无虞有些怯怯道：“哥哥，你是不是生病了？”

    “哈哈哈，我是生病了，看到我的手吗？”顾庭之逼近他，吓得萧无虞后退了两步。

    顾庭之甩了甩空空的右袖，癫笑道：“当初我这手断的时候，顾盼儿可是一眼都没看他断了手的弟弟，连颗丹药都不愿意给，哪天说不定你与我一样受伤，也会落得像我这样的下场，顾盼儿她没有心，她不会对任何人付出一点真心的。”

    萧无虞闻言有些出神，呆呆地站着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萧无虞，你在这里做什么？”身后一道清冷的声音将萧无虞拉回了神，是顾盼儿来了。

    萧无虞脸上不自觉地绽开笑容，他忙转过身，便见到了穿着瑶池牡丹红裙的顾盼儿。

    “姐姐！”顾盼儿还没开口，萧无虞就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姐姐你今儿去哪里了，无虞等你好久了。姐姐你今儿这身衣衫也好漂亮，无虞长大了也要给姐姐买很多这样的裙子！”

    一旁的顾庭之被二人视若无物，他愤恨地咬紧了牙槽，发出咔咔作响的声音，然而顾盼儿还是连个眼神都没赏给他。

    “废话真多。”顾盼儿回身就往走廊另一侧走，萧无虞赶紧小跑跟上，一把拉住了顾盼儿的手。

    出乎顾庭之意外的是，顾盼儿并没有推开萧无虞，反而就任他这么牵着。

    顾庭之为了在皇庭里有一席之地，从小到大变着法极尽所能地想讨好他的皇姐，可无论他怎么做，顾盼儿都对他不屑一顾，别说碰到顾盼儿一下。

    后来他在太虚秘境里丢了一臂，被苍穹山的人嘲笑，回山之后也被所有人看不起，顾盼儿对他不管不问，撇清关系。

    可现在顾盼儿竟愿意让一个山下来的小乞丐牵着她的手！顾庭之不明白为何顾盼儿对这个小乞丐如此与众不同，明明他顾庭之才是她顾盼儿有血缘关系的弟弟！

    -

    “姐姐，这么晚了你不回屋么，你要去哪？”萧无虞一路跟在顾盼儿身侧，见她往一座辉煌大殿走去，好奇问道。

    顾盼儿没有回答，而是走到殿前。

    等感知到顾庭之离去，顾盼儿才不悦开口道：“已经这么晚了，你一身灵力都没有，为何还在外面乱逛？这山上比不得山下，这里看起来风平浪静，实则暗里波涛汹涌。”

    顾盼儿一如既往地冷声说话，但萧无虞知道顾盼儿是在担心自己。

    “因为我在等姐姐回来呀！”

    顾盼儿挑了挑眉道：“等我做甚，我不需要你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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