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晓想了想，觉得自己就算祈祷，也不知道会是谁来回应她。

    星海星盗团的人够不着01星系，白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到现实里。九九更只是一只小鹦鹉，能帮上她一点儿小忙，都算好的了。

    至于一直在她脑海里的白影……

    白晓现在的困难几乎都是她造成的。

    白晓十分、非常想要她离开自己的脑袋。只可惜现在的她还做不到，不然白晓怎么都要把她狠狠丢出去。

    白影听见白晓的这些心理活动，但她只当没听见，仍旧闲闲地在白晓的精神空间里喝茶。

    白晓在心里骂了几句白影听得到的话，再泄了气，继续看自己种下的树。

    她看了一会，突然听见树的声音。她面前的这片水泥路面寸寸龟裂，一片片往上翻开，露出底下潮湿温热，还带着香气的泥土。

    再然后，泥土也从树的根系上脱了下来。树根离开了土，细枝末节的根系都展现在白晓面前。

    她听见了树畅快的一声呼吸。

    白晓记忆中的树，在她的面前伸展身体。树皮往外按照年岁一层层剥开，从深褐色到浅褐色，再到洁白如玉的最内层。单薄而厚重的树皮上伸展枝条，而浓密的枝条也各自从主要的枝条上剥离，在半空中随意支棱着。

    像是张开了一张未经计划过的网。

    从树的树枝到树根，都在白晓的面前展开铺平，向她展现所有的自己。它的根系扎根于这片土地中，所有枝条都在这片安静的秋日中重获新生。

    白晓看着这棵树。她听着这棵树的呼吸声，有些茫然地被迫放空了大脑。她一时忘记了自己是谁，自己又要来这里做些什么。这棵展开的树占据了她全部的想法，让她无暇去关注别的什么东西。

    树生长。

    树占据了这片空间，便不再试图往周围继续伸展。树的枝条、扁平的叶片和展开的蜷曲树皮和树根都沉默着填满了这片空间的边缘。

    她站在树的中间。

    这棵从她记忆里生长出的树，为白晓分割出了这一片空间。它们生长成为了这片空间的支柱，将这里变成了一栋活着的楼房。

    白晓站在楼房里往四下看。她恍然发现自己再度把困难的问题，用自己的想法进行了二次解读。

    比起白影解说中的“泉眼”，她对自己精神力的认知，更像是一片未经开发的土地。

    她找不到自己精神力的来处和归处，只能将自己脚下站立的这一片土地作为精神力的来处，从土地上生长出的事物都是精神力的归处。

    她想要达成什么目的，她的精神力就会按照她的想法去做。即便她自己都不知道确切的解决方式，她的精神力仍旧会自行寻找出路。

    白晓看着这一份精神力交出的答卷，突然对精神力这一存在本身，产生了微妙的困惑。

    如果她的精神力可以自行解决她遇到的问题，那她的精神力还在她的管辖下吗？

    她和她的精神力，莫非是独立存在的两个个体？

    白晓摸了摸自己记忆中的这棵树。从外表看起来，它已经和她记忆里所有的树都不一样了；但它又确实以她记忆中的那棵树为本质，从那样的本质上生长成现在的模样。

    只要她想，她就能剥去这棵树现在的模样，让它回到原本那棵安稳生长——至少看起来是在安稳生长的树的形状。

    但白晓没有这么做。

    她只安静地看着这棵薄薄的，仿佛用刨刀削出来的树。她的心思微转，树便再度将自己的身躯延长。

    白晓想，她可以用这棵树来确定自己精神力的边界。她能用这棵树保护自己的精神力世界，避免别人注意到自己的精神力波动。

    但……她精神力世界的边界在哪里？

    白晓能感知到树在延长。起初它还在沿着地面——白晓确定的边缘往外一边铺展一边延伸；但很快它就放弃了铺展，只往外延伸。

    它延伸的速度比白晓的心念更快。

    白晓尝试了一会，便放弃了。

    她看不到自己精神力世界的边界。这里和白影在的，她的精神力空间不同。精神力空间是一个客观存在的空间，但精神力世界完全基于她的想法而存在。

    白晓的想法无边无界，这里也没有边界。

    那她要怎么才能保护自己的精神力世界？

    白晓茫然地看着自己面前卷曲起来的树，决定等到能回宿舍了，就去翻一翻书，看看书里有没有相关的知识。

    她不敢再问白影，怕白影听到她的问题，再劈头盖脸骂她一顿。白晓已经得了许多骂，就连她想到白影的声音，都会觉得心里发怵。

    即便白晓努力说服自己，说白影不是什么坏人——但她还是不想和白影说话。

    她也不想自己在心里的碎碎念被听见。

    白晓盯着树看了许久，心念微动。树便回到了这片空间的周围，变成了围住这片空间的围墙。

    白晓试探着念叨：“我觉得白影是个坏蛋。”

    无人应答。

    白晓再试探着大声了些，说：“我真的很不喜欢白影骂我。”

    仍旧无人应答。在她脑海里住着的白影仿佛完全没有听到她的这两句话——按照白晓的计划，白影也应该确实听不见她的这几句话。

    因为她用树封锁了这片区域。虽然她还不会保护自己的精神力空间，但是她姑且可以为自己划出一片可以随意说话的地方。

    在白鸮和她说，下一次见面就会是在现实里的时候，白晓就思考过之后她要在哪里才能说不被别人听见的话。

    现在好了。

    白晓站在树的屏障中，松了口气。

    她终于拥有了一片可以自由思考和说话的空间。

    在她思考和犹豫应该在这片空间里说些和做些什么的时候，轻柔如羽毛般的风拂过她的脸颊。

    白晓倏然将注意力转移回现实。

    刚刚吹起这阵风的诺文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她的脸上挂着微笑：“好了，早课到此结束。”

    艾丝琳打开了教室中的灯，仍旧站在教室门口看学员们。

    白晓总感觉她们打量学员的眼神不是很对劲，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她只好先安慰自己，自己刚刚的这种感觉不过是错觉。

    待学员们陆续回神，诺文这才将投影幕布也关掉，慢慢地笑着说：“课表和地图都发到你们的手机上了。我和艾丝琳的联系方式也都添加进了你们的联系人列表。”

    她顿了顿，再说：“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来问我们。”

    白晓总感觉她这句话意有所指。

    白晓赶紧把自己的想法和感觉都暂时放到一边，免得再惹白影一顿骂。

    讲台前的诺文做了结语：“好了。学员卡里有你们这段时间的饭钱，自己去食堂吃饭吧。”

    白晓摸摸自己的肚子，小声和周围的学员们一同欢呼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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