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洛曦怀孕了，在1973年元旦的那一天，激烈运动后她吃下了龙凤胎丸。

    她算准时间，春节回津市的时候差不多是怀孕一个月的时间，顺道可以去津市医院检查一下身体。

    杜佩兰早就把顾妄川提回来的猪肉做成了腊肉，还有腊排骨和去年晒的菌子，就等着他们过年的时候带去津市。

    一月二十八号，两人在家里吃过早餐，顾峰就开着拖拉机过来，顾妄川抱着云洛曦上去后，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放到车斗上，跟家人打过招呼后，在她们不舍的眼神里，云洛曦踏上了归途。

    寒风萧瑟，顾妄川把人紧紧抱在怀里，路过知青院的时候，叶知秋她们全都跑了出来，朝着他们挥手拜别。

    她也曾想过是否回去过年，可火车站拥挤不堪，她一个女孩子带着那么多东西，距离又远，她不敢保证路上会不会出事。还是洛曦好，有人护着，家又比较近。

    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有的人已经好几年没回去了。

    有人这时候问了句云落霞，“落霞同志，你怎么不跟洛曦同志一起回去？”

    云洛霞瞄了眼周淮景，“在这里陪着你们过年也挺好，热热闹闹的。”

    在云洛曦回程的路上，云落霞终于找了她一直喜欢的周淮景表明心意，她紧张地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淮景哥，你知道我为什么没跟着一起回津市吗？是因为你，我不想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也希望往后每一年都能陪在你身边，你愿意……愿意成为我的革命伴侣吗？”

    大冬天的，完整说出这段话的时候，云落霞感觉自己全身都出了汗，激动，忐忑，不安……各种情绪纷沓而来，她不敢看他的眼，低着头瞧着两人的影子，他们的影子几乎重叠在一起，像是他把他拥入怀里，这个想法让她脸颊发烫。

    她低着头所以没有瞧见周淮景脸上复杂的表情。

    “对不起。”他说。

    云落霞没反应过来。

    “我有喜欢的人，所以没办法接受你的请求。”

    男人一字一句说出来，彻底把云落霞的希望打破。

    “不可能！”她声音激动得有些咄咄逼人。

    这几个月她一直陪在他身边，他身边除了自己只有孙彩花。

    跟她比，孙彩花怎么配？

    “你喜欢的人……是谁？”

    周淮景脸色有几分不悦，他喜欢谁与她何干？

    云落霞永远不会明白，对于周淮景来说，下乡后的日子是他前十九年从未想过的生活，在他想通这点后，对于其他来说，只有对他有助益的才是好的选择，这辈子的云落霞除了长相不错外，在生活和工作上对他没有任何帮助。

    而这不错的长相，在云洛曦这明月的衬托下犹如地上的瓦砾。

    他在想，要是当时他不在两人之间犹豫不定，要是当时在知道云洛曦对他有好感的时候主动一点，现在是不是会不一样？

    那现在住在宽敞新房子的人会是他，她做老师的收入完全可以支撑两人的生活，他也不用像现在这般辛苦。

    他当时怎么会觉得云洛曦娇气善妒，云落霞温柔大方的呢？

    两人不欢而散，云落霞心里已经肯定那人就是云洛曦，她气得在心里诅咒她。

    “啊嚏……”

    顾妄川紧张地看着云洛曦，“感冒了？”

    “没有，肯定是有人在骂我！”

    顾妄川提前找人买了两张硬卧票，此时两人坐在一起吃东西，外面吵闹声不断。

    对面是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斯文男人，上车到现在不是躺着就是起来看报纸，此时看着两人正吃着大肉包，再想起自己带的热邦邦的面饼子，顿时觉得接下来这一顿又是难以下咽。

    “吃饱了吗？要不要再吃一点？”

    云洛曦摇头，虽然是卧铺，但也有五个人，加上冬天没怎么开窗，车厢里还是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见他坚决，顾妄川把最后剩下的那个包子吃完，拿起饭盒嘱咐她，“我去洗饭盒，你乖乖待在车厢里，哪里都不能去，知道吗？”

    “知道啦，你快去快回。”云洛曦挥挥手让他快点出去。

    顾妄川一步三回头，出了车厢门就立刻往接水的地方挤，要不是他人高马大还有一身力气，压根就挤不过去。

    他回来的时候皱着眉，“你要是去哪一定要叫我知道吗？我陪着你。”

    “那行李不要啦？”

    顾妄川知道她把重的和重要的东西都放进了那个空间，此刻听到这话，悄悄捏了捏她的掌心，“行李不重要。”

    两人刻意放低了声音，谁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夜幕降临，顾妄川给她整理床铺，“睡吧，我在这里守着你。”

    “你不睡吗？”

    “等你睡着了我再睡。”

    两人是相对的下铺，顾妄川守着她直到她睡着，他就坐在她脚边位置，靠在隔板上闭眼假寐，耳朵却一直关注着她的动静，像一只警觉而温柔的猎豹，在守护着他的爱人。

    车厢外，夜色如墨，星光点点，北风在肆意呼啸，铁轨上哐当声有规律传来，车厢内，打呼声，磨牙声，有时还夹杂说话的声音，顾妄川的每个呼吸都轻柔而深沉，生怕多给她增添一丝噪音。

    津市。

    自从知道女儿回家的确切日子，不仅是云洛曦家，就连两对老人家的家里都从里到外做了大扫除，几位长辈更是一有空就往百货大楼和供销社去，看到有需要的东西就买，就算过年吃不完，也能让他们带回去吃。

    云大伯一家听到这个消息，大伯娘觉得实在是小题大做，可因着人家是第一次上门，他们家也不好失了礼数，于是也带着儿子儿媳好一阵忙活。

    云家。

    “阿泽最近都没有消息，也不知他过年能不能回来？”

    云风看了一眼担忧的妻子，“与其想着阿泽能不能回来，还不如想一下，这三室一厅的房子，要是以后两个儿子也结婚，能不能住得开？”

    “你这话什么意思？”沈蘩狐疑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消息？”

    云风也是无意间撞见过二儿子身旁跟着一个小姑娘，一次就算了，两次都是同一个人，他就觉得两人可能是在处对象，而他会问女儿这种问题，却绝对不会开口问儿子。

    “你问问你儿子不就知道了？”

    听到这个消息，沈蘩刚开始是开心，可想到丈夫说的那个问题，她在床上辗转反侧。

    要是三个儿女都结婚，家里连转个身都困难，虽然大儿子在部队，一年到头可能都不一定能回来，万一呢？万一全部拖家带口的，这房子真的住不了那么多人。

    现在老大老二都是在一个房间，到时候都结婚可咋搞？

    “别想了，让儿子自己想办法去，实在不行就住爸妈家，好好睡吧，明天还要去接乖宝呢。”云风打着哈欠。

    翌日，云洛曦从嘈杂声中醒来，不满地蹙起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是在火车上。

    “醒了？”

    “嗯。”

    “要我陪你去吗？”

    云洛曦缓了好一会才听懂他话里意思，“要。那这行李怎么办？”

    这时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笑着开口，“你们去吧，我帮你们看着。”

    云洛曦看向顾妄川，顾妄川点头。

    走出去后云洛曦问他是不是早上发生了什么事，不然顾妄川不是会随便相信外人的性格。

    “我帮了他。”

    “哦。”

    火车晚点一个小时才到了津市，两人提着行李下车的时候，看到那个男人也提着行李跟在他们身后，顾妄川提着两大袋行李走在前面开路，云洛曦扯着他外套的衣摆跟在身后。

    “洛洛，跟紧了，不要松开。”

    人太多，要是被人挤开，她肯定会受伤。

    “嗯，知道啦。”

    这么多人，云洛曦也害怕，两只手紧紧拽着顾妄川的衣服不敢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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