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她！我才不是什么骗人为乐的疯子！”

    于羽砰地一声撞在墙上，衣领被四象狠狠扯着，整个人都被她按在墙上无法动弹。

    她完全没想到自己这番话居然直接让她失控了，眼前的四象明显有什么心理疾病，否则不可能是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

    陆子仁慌忙冲上来拉开两人，郁闷地看了看于羽，对四象说道，“小四，难得稳定了这么久，怎么今天……”

    “我不是四象……我不是！”四象歇斯底里地想要挣脱陆子仁抓着她的手，“她，她不是鱼，她是假的，她是来抓我走的！她……”

    四象说着说着，眼泪就从眼眶里大颗大颗冒了出来，她的精神就这么崩溃了。

    ……

    看着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的四象，于羽真是想不明白这一切。

    天就快亮了，离陆子仁下班的时间还剩下两小时，即便她已经不再追问四象的状况，却还是对她的境况感到不解。

    陆子仁告诉她，这个四象总是说自己并不是四象，而是一个被梦中的四象蒙蔽双眼，受骗的可怜精神病人，可于羽却不相信这一点。

    要知道，现在她对自由人的看法完全就是一群只考虑自己的乐趣而完全目中无人的相对中立者，她可对这些人完全不抱有好感。

    所以这个四象的话她并不信，只有精神病人这一点她比较认同。

    虽然不知道当时的四象是如何逃出羌水精神病院的，或许是机缘巧合，或者和自己一样都是借用了现实的心感力量，但起码同为精神病人，于羽还是对她有些许同情。

    或许是因为她刚才发病崩溃的样子，让她想起了吴黍给她看的，自己发病时的模样相似吧……

    陆子仁说她是可怜人，倒也没错，假设一切都是真的……

    那这个四象的命运的确坎坷，陷入预知梦中分不清现实和虚幻，被虚幻中自己的幻觉所迷惑，以至于忘记了自己的名字，被关在精神病院里失去自由……

    或许……如果是我，也会拼命想要否认四象说的，我是鱼老大的事实吧……

    明明不是自己做的，却要被自己的记忆自我否定，从而被迫接受所有的欺骗和罪名，那未免太过残酷了。

    “好了，小四……我相信你，我不怀疑你了。”叹了口气，于羽终究还是将自己的心放软了，同病相怜者不该自相矛盾。

    “我真的不是她，我不想变成一个骗子……我讨厌骗子。”沮丧的四象看着于羽，“你就是鱼，是她说的鱼，我相信，只有这件事她不会骗我，我能感受到，只要我这么做了，那我就能找到我是谁，找到我的亲人，我的朋友，可……”

    “可是……我到底，有没有她的影子？我会不会也是一个骗子？”

    看着四象眼神中的迷茫，于羽只觉得心头一紧，不禁泛起一阵酸楚。

    四象啊四象，你真的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不光骗别人，甚至连也骗了自己。

    现实里的你娱乐至死，可这里的你呢？难道她就不是你了吗，这就是所谓的……自由吗？

    于羽揉了揉太阳穴，一个恐怖的念头冒了出来……

    如果四象的这副样子就是心感脱离迷茫期之后，心感世界中自己的未来，那难道这不就仅仅是将自己的迷茫施加在了另一个自己上，让原本两人分担的痛苦转交给了所谓虚假的自己吗？

    现实的四象恐怕不知道现在心感世界里自己的模样，虽然于羽也知道她根本不会思考心感中虚假的自己是什么样。

    她可以抛弃这个虚假的自己，于羽却绝对不能，她还有认识的朋友，也就是萧慕远，四象失去自我后，成了一个找不到自我的精神病人，可自己却不能变成这样。

    如果萧慕远看到自己变成这副样子，不再认识她，觉得自己不再是自己……那她一定会很伤心……

    于羽自嘲地笑了笑，看着等待她回答这个问题的四象，平淡道，“你还是你，不是四象，你就是你。”

    虽然四象的表情变的放松了些，可于羽却知道她的这番安慰实际上是对自己说的。

    我就是于羽，于羽就是于羽，我不是鱼老大，我不是……

    或许给自己这样的暗示，在自己脱离迷茫期后就不会失去自我呢……或许四象只是堕落给了那个不愿面对的自己呢？

    该死……明明都变成这副样子还是给我抛出一个这么难的抉择。

    于羽不能冒险，如果自己斩去了迷茫，那恐怕在心感世界中的自己的眼中，抛弃脆弱自己，让萧慕远所做一切全部付诸东流的真正的自已，也和那个自己不愿面对的鱼老大无异……

    要是这样……我一定会憎恨自己。

    “小四……你一定非常恨那个四象吧？”于羽将白大褂内袋中的氟哌啶醇拿了出来，摆在桌上，整个人倚靠在沙发的靠背上看着天花板。

    “我恨她……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如果不是她……”四象抬起了头，看着于羽。

    “我不去了，我要回精神病院。”于羽闭上了眼睛，语气很坚决。

    房间变得安静了下来，四象难以置信地愣住了，半晌才缓缓开口。

    “你……你说什么？什么不去了？”

    “我是说，我不去找萧慕远了，按你的说法……我不斩迷茫了，我现在已经足够清醒了。”于羽微笑着看着表情吃惊的四象。

    是的，她宁愿自己继续像之前那样在心感世界和现实中徘徊，也不想让自己变成小四这般迷茫。

    这根本称不上斩迷茫，这只是逃避现实罢了，她这次的目的本来就是让自己的顾虑消失，可她现在知道了，哪怕萧慕远的经济问题解决，她依旧会因为自己而感到苦恼，那就证明还会有更好的方法来解决这一切。

    单方面的逃避不可取，哪怕自己要继续游荡在虚幻与现实也无所谓。

    心感世界虽并非现实，却于现实几乎无异，这里的萧慕远或许就是自己的迷茫所化之物，可于羽却不能斩断这迷茫。

    “那我呢？你说你不斩迷茫了，那我呢？我怎么办？我的自我，我的家人我的朋友，那些我在乎的东西难道就应该被我自己忘记吗？我的迷茫又要怎么办？怎么办？”四象再次抓住于羽的衣领，整个人骑在了于羽的身上，用力的掐住于羽的脸。

    “只有让我帮你斩了迷茫 ，我爱的东西才会重新属于我！而你却说不斩了？为什么！你这个骗子，骗子！！”

    于羽用力推开四象，将她反过来压在一侧，然后用力抓住她的手腕让她动弹不得。

    “你被她骗了！哪怕你帮了我，也不可能再找回那些你失去的东西了！别自欺欺人了，你就是她，你比谁都知道她到底是什么德行。”

    于羽对四象的怒意越来越深，“她就是个骗子，中她的计只会让她的嘴角更加上翘，帮了我能怎么样？难道你没有思考过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还不是因为四象为了斩断迷茫，才把一切都扔给了你？别骗我了四象！我才不会变得和你一样！”

    听了于羽的话，四象满脸通红，奋力挣脱于羽的手，接着一脚蹬在于羽的肚子上将她踢开。

    于羽不甘示弱，忍着痛再次骑在了她的身上。

    “你说斩迷茫，可你现在比谁都要迷茫不是吗？你之所以否认自己是四象，只不过是在否认那个将自己抛弃在这里的你罢了，你就是四象，四象就是你！认清现实吧！”

    拳头上扬，于羽用力向下挥去，四象惊恐地闭上眼睛。

    可拳头根本没有打在四象的脸上，只是重重地打在了沙发的一侧，发出一声闷响。

    身上的于羽放松了下来，从沙发上站起身，迟迟赶来的陆子仁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四象看着天花板，无力地躺在沙发上。

    她其实明白，于羽说的都是对的，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四象，可亲人，朋友究竟存在与否，她却真的不存在。

    “你说，为什么他们不来找我？是因为我是四象？还是因为，我是弃子，注定被随意丢弃在这里？”

    于羽看了看一旁无奈抽烟的陆子仁，显然，四象就是他之前说的那种被世界遗忘的出逃的精神病人。

    亲人或是离世，或是真的抛弃了她，而朋友……恐怕也早就一一离她而去了。

    不然，四象怎么会像这样和陆子仁藏匿在这间破败的水泥小楼里五六年，无人问津。

    “你都明白的，我们虽然得了精神病，却不同于真正的精神病，你并不糊涂，你明白的……”于羽将氟哌啶醇放在四象的肚子上，“帮我个忙。”

    四象看了看于羽，又看了看陆子仁，终于叹了口气，“什么忙？”

    疯癫和暴躁的伪装被于羽看破，此时的四象变得十分平静。

    于羽似乎看出了心感世界的一些规律了，这里的很多东西都和现实反了过来。

    末日与和平，恶意和善意，年轻与年迈，贫穷与富有……

    或许这种规律能够帮到自己……

    “虽然我决定了不去斩迷茫，但这不代表你的愿望会失效，你可以代替我斩断我的迷茫，这样一来，不就是一举两得吗？”于羽笑了笑，坐在了四象的一旁。

    “哼……我这样的人要怎么帮你，你要干什么？”四象将氟哌啶醇暴躁地推开，用手臂遮住了眼睛。

    “去找点工作吧，反正世界也把你忘了，然后给我点钱，我要寄给萧慕远。”于羽拿起氟哌啶醇重新放在桌子上，她好像有点明白四象说的她会在一定程度上帮自己是什么意思了。

    “你在逗我吗？”四象坐起身，看疯子似的看着于羽，“我们很熟吗？而且……我可是个精神病，没有药根本不能正常生活，你是真疯了。”

    出乎意料的，这次陆子仁居然开了口，“你不是……对这里已经厌倦了吗？这个小破房子一刻也不想待了。”

    “那不就是随便说的，我还有什么办法？除了躲在这里，我还能去哪里？”四象冷哼了一声，把于羽推开了一点。

    陆子仁苦笑了一下，从腰间拿出一个药瓶，里面装满了淡黄色的药片。

    “这就是褪黑素而已，对睡眠有好处，对你的病可一点用没有，你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幻觉了，你自己应该比我清楚吧？”陆子仁将药品倒出，随口就塞进了嘴里，用啤酒灌了下去。

    “老陆你……”四象愣了一下，很显然，被于羽说破之后，许多自己骗了自己的事被她自己想通了。

    虽然自己被那个四象所抛弃在这里，可她早已经不再是一个精神病，所谓的情绪暴躁无法自控，也只是掩盖内心对现实的不甘而做出的无力反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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