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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滹沱冰融又一春第23章 曹栓牛

第23章 曹栓牛

    民间串话:男人活个调夺,女人活个俏嗦。老要精神,少要安稳。

    高广这段时间忙着两件事:一件是奉了镇党委书记刘祥之命,到其他先进乡镇取经,编写适合本镇情况的村规民约;一件是想把村东滹沱河畔葫芦洼那大片河湾滩涂改造成水稻田。

    “村规民约”有榜样可据,无非是把“五讲四美三热爱”根据村情民意,更加具体地逐条解读,起到警示作用,规范村民的言行举止,达到寓教于乐的效果。初稿经领导审查修改,定稿打印,挨家挨户发送,家喻户晓,可谓不辱使命,圆满完成任务。

    可在滩涂开发利用问题上,卜元抱守成规,表示反对:“说起种稻子,苟书记最清楚,当年为了响应上级号召,几十亩河滩地成了试验田,年年试验,年年失败,不知浪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就是不见收成。吕耕田在县里吹下牛,请来记者,把巴掌大一片稻子,拍成丰收美景,劳模大会上披红戴花,带回一面锦旗,算是给村里争了光。结果是这么穷的一个村子,被定性为摆脱贫困的富裕村,从那以后,再也得不到上边的关怀了。眼瞅着别的村子又是发救济粮,又是发救济款,俺真眼红哩!他们吹牛屄,村里人跟着受节制,他们当官发财,村里人跟着遭殃,真他娘让人寒心哩!叫俺说,咱没那给村民造福的本事,也不该去出那风头,搞那劳民伤财的事情!”

    高广笑着说:“你这家伙就爱翻老账,那是吃大锅饭时期,搞的是平均分配,显不出个高低肥瘦来,吕耕田想出人头地,就得顺应当时的形式,不吹牛能爬上去?现在讲事实求是,咱图的是改变村里的面貌,改善村民的生活,让大家都过上好光景。俺去步量过了,葫芦洼足足有三百亩水田,真能利用起来,种稻子成功了,咱这儿就变成塞北江南了,多好的事儿啊!”

    “那要是失败了呢?”卜元不无担心地问。

    “失败是成功他娘,有问题俺担着!”

    “你打算怎办?”

    “发动群众,自愿参加,谁下辛苦谁受益。成功了大家沾光,失败了总结经验教训,继续摸索。即使只剩下俺一个人,俺也会战斗到底,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卜元被说服了:“好吧,功过咱俩一起担着!”

    “这才像个当过兵的!俺明儿个去找曹拴牛老汉,打问一下他当年是怎鼓捣成功的。”

    一早,高广就蹲在葫芦洼堤岸上,眼瞅着汩汩的滹沱河水,平展展的大片滩涂,心里勾画着一幅美丽的田园画卷——大片的稻田,在阳光下茁壮生长,微风掠过,泛起层层绿浪;鱼虾在水中嬉戏,青蛙在水面上跳跃,圈圈涟漪,阵阵鸟鸣;那挽着裤腿的小伙子、大姑娘,那沉甸甸的稻穗,那悠扬的信天游……他沉浸在美丽的遐想之中。

    身后传来田迎春爽朗的笑声:“想啥呢?迷成这样!”

    高广回过头来神秘地说:“俺在编织一个美梦。梦中有你,有梅梅,有刘和,有小海,有村里所有人!”

    “你这梦够大的!”田迎春脸红扑扑的说。

    “梅梅没来?”

    “怕见未来的公公呗!”

    “女孩子都这样,搡前屯后的,扭扭捏捏的,喜欢就喜欢,怕啥哩?”

    田迎春难为情地说:“梅梅精着哩,她不想当咱俩的电灯泡!故意给咱俩留空儿哩。”

    “噢,这闺女人大心细哩!啥都往那方面想哩!走吧!”

    一走进喜鹊沟,就能听到曹拴牛吆喝牲口的大嗓门儿,高广站在地头向他招手,曹小海说:“爹,歇歇吧!”曹拴牛停下犁杖,乐呵呵地问:“高大书记一不鸣锣开道,二不带三班衙役,来到这黄尘波土的野地里,有何训示?”

    高广笑着说:“别贫了,啥训示?俺是专门来求教来了,你可不能拿话把俺噎回去!”他们蹲在地头,高广掏出香烟递过去,曹拴牛亮出自己的水烟袋:“俺抽不惯那玩意儿!”他向田迎春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曹小海放下粪笸箩,向高广嘻嘻一笑,蹲在田迎春旁边,小声问:“梅梅没来?”曹拴牛白了儿子一眼,鼻子里喷出一股烟雾,扭头问高广:“有啥事,直说!”

    高广说:“俺想问您,当年种稻子的事。为啥有了收成了,反倒不再种了?”

    “嗨,八辈子的事了,你问这干啥哩?”

    “俺想开发葫芦洼那大片水地,想知道您当年是怎样试验成功的?”

    “唉,说来话长,那些年想干啥不由咱自个儿,苟书记让种啥就得种啥,让你怎种就得怎种。头两年稻子长得齐腰高,连穗子是啥样子都没见面,就冻死了。第三年俺不服那不棱儿,提前半月在自家院内育秧儿,吕耕田说俺是自由主义,没有集体观念,非让俺把秧子移到集体秧畦里,经这么一折腾,还是迟下脚步了,穗子是吐出来了,却又被冻死了。第四年,允许留自留地了,俺去县籽种站挑选日期最小的稻种,比上年又提前了半月,用大铁锅在自己家里育秧,这一年真有了收成,但产量不高,颗粒也不饱满,俺寻思着明年再改进一步,没想到吕耕田早在上边夸下海口,又是广播又是拍照,说昂首村水稻获得大丰收,硬从俺家里要走一麻袋,左扬右簸,撒出二三十斤好的,送到县里做展览,俺不同意他这么弄虚作假,他说俺种着集体的地,不听集体安排,是典型的资本主义思想,不割掉俺的资本主义尾巴,显不出社会主义的好来。吕耕田拿着俺的收成在上边邀功请赏,回过头来把俺的小片地全毁了,真可恶哩!打那以后,俺再也不作务那玩意儿了!”

    高广说:“叔,过去的那一页翻过去了,谁也不会再干那蠢事了,俺有信心让人们吃上自己种的大米,等俺把适合咱这儿种的稻种买回来,育秧的时候,请您来作指导,行吗?”

    “行,行!”

    “一言为定!”

    在回村的路上,田迎春忽然笑着说:“小海明明知道梅梅怕见他爹,还怪怨俺没和梅梅一块儿来,这两个人,想见,又不敢大大方方的见面,多可笑!两个热恋中的精明鬼,怎把大脑烧糊涂了?”

    高广说:“大概是火候未到吧!”

    曹小海恋上了江梅梅,江梅梅也恋上了曹小海。

    两个青梅竹马、情投意合的年轻人,在元宵节的人流滚动中,第一次悄悄地把手握在一起。从此,两颗火热的心燃烧在一起,融化在一起。山盟海誓,形影相随。曹小海爱江梅梅漂亮、聪慧、善解人意;江梅梅爱曹小海正直、厚道、吃苦耐劳。就这么一对人人羡慕的比翼鸳鸯,几乎被曹拴牛给拆散了。

    曹拴牛在昂首村是人们公认的大能人,是个压不垮的硬汉子。高大魁梧,浑身是劲。方脸宽额,头脑灵活。凭着勤劳智慧,过着丰衣足食的光景。村里人说他有七十二般变化,掉到河里也能找出一块干地方来,是个难不住的大能人。

    在那缺吃少穿的非常时期,曹拴牛搬到离村三里的村北小淤地居住,他利用房前屋后、地头塄坢、闲散荒地,起早贪黑,垦荒种田,收获超过生产队分配的好几倍,除自家一日三餐满足外,还时不时接济一些实在揭不开锅的困难户。尽管偷偷摸摸地干,还是被吕耕田盯上了。那是个夏末秋初的时节,曹拴牛眼瞅着他苦心经营的小片地,心里乐开了花。那片山药花落坐蛋蛋了,山药蔓蔓下的土壤隆起来了,裂开十字八道的缝儿;那片黄芥成串的荚荚结子变黄,负重垂头,等待收割;那片谷子穗子压弯了腰,叶尖变成褐色,阵阵谷香扑鼻。他对儿子小海说:“再过半个月,又有好收成了!一个汗珠甩八瓣,辛苦没有白下的,值了!”万万没有想到,眼看到口的果实,被吕耕田当资本主义尾巴给割掉了。

    那天,曹拴牛苦苦哀求他们:“吕主任,等等吧!等庄稼熟了,全归给生产队!你们现在动手,真糟蹋了!太可惜了!俺求求您了!”

    吕耕田心硬如铁,不容分说,命令手下:“割!对资本主义的仁慈,就是对社会主义的犯罪!割!”他们挥镰使棒,一顿乱砍乱扑,可怜那些被曹拴牛赋予生命的、很快就要对人类有所回报的、郁郁葱葱的庄稼,顷刻之间,变成一片片残肢败叶,颗粒尽失,汁液流淌,似嘤嘤哭泣,惨不忍睹。吕耕田指着那些被毁的庄稼,践踏着那片片狼藉的土地说:“这就是资本主义的下场!今后发现一次,消灭一次!不服你就再试试!”然后带着那些斗士们,唱着“说打就打,说干就干”的胜利之歌,趾高气扬地向上级汇报去了。

    那天,刚刚涉世、血气方刚的曹小海,紧握双拳,紧咬牙关,真想和吕耕田他们拼命,曹拴牛紧紧拉住儿子叮嘱道:“别犯傻!小腿拧不过大腿,此路不通,还有小道哩,条条大路通罗马,咱不能在一棵树上被吊死!活人不能被尿憋死!”

    第二年,曹拴牛把小片地开在与上下邻村接壤的地方,邻村以为是昂首村的土地,昂首村以为是邻村的耕田,加之人心所向,人们明知真相,也不愿意揭秘,干那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曹拴牛又稳稳地收获了一年。不过入冬后的整改运动,仍没轻饶他,他被当重点整绰了一顿,罚没五百斤粮食归公了事。

    下一年,曹拴牛改变了战术,主动要求到恶虬山水库排洪渠工程劳动。当时社员们谁也不愿来回跑几十里山路,自带干粮,去干那又苦又累的活儿。可曹拴牛却有自己的打算:水库按土方记工,每年只要交够三百六十个劳动工条,就算满勤,他有使不完的力气,每年能挣八百多个劳动日的工分,远远超过其他社员的分红收入,况且剩余的时间归自己支配,这就给了他不少闹钱的机会。比如春季,黎明到大北摊扫碱土熬小碱,换粮食;冬季农闲,到外地做小买卖,赚点零花钱。不过在那个年代,做这些也担着很大风险,有一次他用小碱换粮食回来,被造反派头头金大浪拦在村口,金大浪呵斥道:“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吗?第一,你走村串户,为资本主义道路摇旗呐喊。第二,你与国家粮食统购统销政策对着干,典型的走资派。给你两条路,一,当活靶子,上街批斗。二,斩断资本主义尾巴,没收所得,捣毁蓄碱池子,由你选择!”曹拴牛自认倒霉,选择了第二条。

    还有一次他在外乡做买卖,被本乡一位出差干部听出口音,那位干部是大革命中的极左派,容不得资本主义毒草如此泛滥,立即追问他:“你是哪个村的?叫什么名字?”他急中生智回答道:“俺是大南沟的,叫爷有名,方围十里八里的人们都认得俺!有空请您到俺家玩儿去!好的没有,玉米棒子由您啃!”

    那位干部回本地后,一直想找大南沟的“闫有命”,作为反面典型教育大家,可就是找不到。十几年过去了,文化大革命结束了,那位激进的干部在仕途上栽了个大大的跟头,一蹶不振的时候,偶遇曹拴牛参加全县万元户颁奖大会,才结识并理解了这位勤劳智慧的老农民。

    在改革大潮中,曹拴牛摆脱了种种束缚,承包了二百多亩土地,开垦了一百多亩荒地,两头牛,一张犁,全家上阵,起早贪黑,风里雨里,辛勤耕作,首先跨进“万元户”行列,第一次认识了昂首镇党委书记刘祥,第一次参加了全县劳模大会,第一次与县领导们握手,第一次感觉到劳动者无上光荣!他那双粗糙有力的大手,居然能和那些运筹帷幄者软绵绵的妙手紧握在一起,这是他从前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为此,他激动了好长时间。他相信自己的能力,他在领导们面前拍过胸脯,今后要争取更大的胜利。

    谷雨节是这里春播的最好时令,寂寞了一冬的田野苏醒了,荡起滚滚尘烟,喜鹊沟那一溜老榆树上架着十几个硕大的喜鹊窝,那些黑白相间的吉祥鸟喳喳欢叫,或在枝头穿梭,或在垄沟觅食,胆大的能在牛背上梳理羽毛,有的甚至敢落到耕耘者放在地头的水罐上喝水。善良的人们从来不加害它们,久而久之,它们与他们结下情谊,它们见了熟人,喳喳叫着,上蹿下跳,盘旋飞舞,表示欢迎。

    那大片肥沃的土地上,曹拴牛一手握着犁把,一手扬着鞭子,那对膘满体壮的大黑牛,喷着响鼻驯顺地拉着犁杖,犁下的沃土像滚动的波浪,不断前进。那笔直的墒沟深浅均匀,宽窄一致,那犁过的黄土地,像海绵一样松软而有弹性,只有庄稼好把式,才能干出这样的好营生来。

    健壮的曹小海,怀前挎着沉甸甸的粪笸箩,跟在犁后抓粪,他那双灵巧的手,把拌着籽种、造得粉碎的农家肥,均匀准确地抛洒在墒沟里,那刷刷刷刷飞快的速度,让人看着眼花缭乱。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曹小海这身功夫,是他爹言传身教,硬练出来的。庄稼活儿耕抓粑耱锄耧割打,样样精通,加上年轻好胜,精力充沛,比其父有过之而无不及,真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紧挨着曹家地的塄那头,是刘恕家的三亩地,弥勒佛刘和一口气擦(造)了两大堆粪,累得浑身冒汗,瞅瞅已经变成粉末的劳动成果,把铁耙子扔到一边,“娘的,该歇歇了!不做啥不知啥苦哩,往年都是俺爹干这活儿,今年光顾着摆布那些果树了,俺接了这么个班,才知道老人家往年受多大罪哩!”他向塄那边喊道:“曹大叔,小海,该歇歇了!你们不累,那两个不会说话的也该喘喘气了!”

    曹小海说:“爹,歇歇吧。”

    曹拴牛“嘚!”一声,两头耕牛乖乖地停了下来。他摸摸牛背上的汗,拍拍牛的额头,那牛蹭蹭主人的手臂,用舌头舔着鼻孔,稳稳地站在那儿。

    刘和羡慕地说:“真乖,真听话!除了不会说话,啥都懂的哩!也不知人家是怎调教的?”他把双手放在脑后仰躺在粪堆旁,嘴里哼着小曲儿,闭着眼睛假寐。曹小海蹑手蹑足来到刘和身旁,随手拈起一根小草叶子,塞到刘和鼻孔里。“阿嚏!”,刘和打着喷嚏跳起来。

    “弥勒佛,眯缝着眼念啥经哩?”

    “俺在唱傻媳妇上坟哩!”

    曹拴牛坐在塄上边抽烟边纠正道:“听过小寡妇上坟,没听过傻媳妇上坟,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哩?”

    刘和蹦到曹拴牛跟前,抢过水烟袋,猛吸一口,呛得大声咳嗽,鼻涕眼泪都下来了,赶紧把烟袋还给曹大叔,说:“大叔,俺这傻媳妇上坟可有典故哩!”

    曹拴牛说:“歇着也是歇着,你给俺说道说道,就当解乏哩!”曹小海催促道:“吹吧,看你能编出啥典故来!”

    刘和狡黠地眨眨眼,清清嗓子说:“咱们还是动弹吧!”曹小海拉住他说:“现原形了吧?”曹拴牛也说:“瞎吹,没辙了吧?”

    刘和一本正经地说:“俺是怕耽误你老人家的时间,既然不领情,俺就给您说说——从前有个傻媳妇,家里死了一条狗,她伤心地对婆婆说,娘啊,俺想哭咱那可怜的看家狗哩。婆婆说,一条狗有啥哭头?别哭,傻媳妇只好忍住了;过了些时候,家里又死了一只叫明的大公鸡,傻媳妇很伤心,又对婆婆说,娘啊,俺想哭咱那可怜的叫明鸡哩,婆婆说,一只大公鸡有啥哭头?别哭,傻媳妇只好又忍住了;又过了一些时候,家里又死了一头耕地的老叫驴,傻媳妇特伤心,又对婆婆说,娘啊,俺想哭咱那可怜的老叫驴哩,婆婆说,一头驴有啥哭头?别哭,傻媳妇只好又忍住了;直到有一天,傻媳妇的老公公病死了,全家人痛哭流涕,傻媳妇伤心极了,悲痛地摸着眼泪问婆婆,娘啊,俺想哭俺那可怜的老公公哩!婆婆点头说,想哭就放开嗓子哭吧!傻媳妇就眼泪哗哗地嚎啕大哭起来:俺那可怜的看家狗呀!俺那可怜的叫明鸡呀!俺那可怜的老公公呀!俺那可怜的老叫驴呀!”

    曹拴牛不由哈哈大笑:“你小子,真能胡编哩!天底下哪有这么傻的媳妇?”

    刘和说:“叔,俺倒觉得这傻媳妇儿傻的可爱哩!”

    “哦,是你小子想要媳妇了吧?好,赶明儿个俺跟你爹说说,给你小子从四邻八乡找个傻媳妇回来!看你小子爱不爱?”

    “叔,笑话归笑话,正话归正话,小海的喜酒没喝,俺着什么急哩!”

    “弥勒佛,胡说啥哩!”小海喊道。

    “喊啥哩?你们家包了那么多土地,人手不足,添个媳妇,多个帮手,不好吗?”

    曹拴牛点头道:“当然好了。可,哪有那么容易的?你想找就能找得到?再说这人性脾格有那么合适的吗?难着哩!不是光靠嘴说说就能来的!一辈子的事儿,得踅摸个跟心的哩!”

    “叔,这事用不着您犯愁哩,小海早就对上象了!”

    小海急忙把刘和的嘴捂住威胁道:“你再胡咧咧,小心俺揍你!”

    刘和更倔强:“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你还想瞒多久哩?那可是咱村最漂亮的大姑娘啊!”

    曹拴牛看看刘和那认真的样子,再看看儿子那脸红脖子粗的窘态,知道刘和说的是真话,也认真起来:“和儿,是真的?谁家的闺女?说说。”

    刘和瞄了小海一眼,说:“是锁柱叔的闺女,梅梅。

    曹拴牛脸上的皱纹猛地收缩到一块儿,摇摇头又点点头,板起面孔说:“闺女是好闺女,人样儿没得挑,可俺们家这条件,茭秸笼子能圈得住白灵雀儿吗?这事不靠谱,别再提了!小海,干活儿吧!”曹拴牛捡起鞭子,手扶犁杖,吆喝着牲口,耕地去了。

    曹小海责怪刘和:“多嘴多舌的家伙,不说话能憋死你吗?”挎起粪笸箩,追赶牛犋去了。

    刘和尴尬地站在地头,自言自语:“这父子俩,二八月的天气,说变就变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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