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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下马威

    何水清自从被赶出大队部大院,心里就窝着一团火,他不愿意跟一帮小青年们计较,只好忍气吞声地搬家了。他相信,像金大浪这样胡作非为的人,迟早要遭报应的。金大浪屡屡拿他开涮,侮辱他的人格,他实在忍无可忍,那团压抑多时的怒火爆发了。当年那股与敌人拼刺刀的狠劲儿上来了。他大吼一声“混蛋!”一个扫堂腿把金大浪踢翻在地,一脚踏在金大浪的咽喉上,骂道:“你这个少廉寡耻的王八蛋!尽干些缺的冒烟儿的坏事,再敢满嘴喷粪,看爷爷一脚踩死你!”脚下一使劲儿,金大浪直翻白眼儿。金大浪的随从巴耳根急忙推开何水清说:“这爷们儿,没想到还有这一手哩!再使劲儿,金司令就断气了!”

    金大浪从地上爬起来,声嘶力竭地命令身边的红卫兵们:“快给俺把这个现行反革命分子抓起来!”

    何水清哈哈大笑起来。他不慌不忙地从内衣兜里掏摸出一串闪闪发光的军功章和残废证书来,晃了几晃,说:“瞎了眼的狗东西,爷爷们出生入死、流血流汗,是革命功臣哩!你这个地痞流氓竟敢说俺是反革命!?”

    围观的人们看到那些金灿灿的军功章,都目瞪口呆了。他们唏嘘着,惊叹着:“原来这老何不是一般人呢!”

    何水清说:“乡亲们呐,俺是被这伙杂碎气急了,才拿出这些来的。这都是俺用生命换来的,俺本不想在人前显摆的,这小子太猖狂了,俺是不得已才这么做的。”

    从此,金大浪不敢在何水清面前放肆了。

    岁月如流,几十年弹指而过,何水清垂垂老矣!金大浪当了村委会副主任,卜元把拥军优属、照顾五保户的事务交给金大浪管理,可怜的河水清老人最终落在金大浪的手里。

    金大浪如今是公鸡戴嚼子——兜起来了。整天穿着一身警服,游弋于丁字路上,狐假虎威、唯利是图、招摇撞骗、胡作非为。那位道貌岸然却贪财好色的李田原所长,心照不宣地成了金大浪的保护伞。两个沆瀣一气的家伙,各取所需,干了不少见不得人的臭事丑事。难怪老百姓说“狗改不了吃屎”、“上边瞎了眼了”。

    年迈体弱的何水清老人,在金大浪的“照顾”下,生活水平直线下降,米袋子面袋子早空了,连老鼠都饿得吱吱叫哩。几次去找金大浪,都扑了空。那天,他早早起来,想把金大浪堵在屋里,没想到从屋里出来的是李所长,仇月鲜尴尬地说:“大浪不在,您明天来找他吧。”

    第二天,何水清又去了,没想到金大浪实施家庭暴力,把仇月鲜的鼻梁骨打断了。

    昨晚,金大浪领着几位民警,在丁字路执行任务,他们抓了一次赌,搜得赌资一万多元,掏了一家“鸡窝”,罚得现款五千元,收获颇丰,便打发那几个民警回去了。他自己留在一家叫“温温”的饭店里,搂着一个叫“柔柔”的“黄米”美美地睡着了。临明才敲响自家的门。

    仇月鲜披着衣裳拉开门闩,又钻进被子里。金大浪问:“那家伙没来?”

    仇月鲜问:“谁?”

    金大浪怒道:“少给老子装洋蒜!还有谁?庄隽调走了,你说还有谁?”

    仇月鲜说:“大浪,你就放过俺吧!俺这样活着还有啥意思?不如出家当和尚利索哩!”

    金大浪冷笑着说:“女人出家那叫尼姑!当尼姑就得陪着老和尚睡觉!一样逃不出被男人们日蹋的命运!”

    仇月鲜说:“那你干脆杀了俺吧!俺真不想这样活着!”

    金大浪拍拍她的臀部说:“娘的,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俺还指望着你这地方升官发财哩!俺不怕绿帽子压头,你怕啥哩?”

    仇月鲜恼了:“你不要脸,俺还要哩!”

    金大浪啪地一巴掌打在仇月鲜脸上,骂道:“日你娘的,你还敢说要脸!趁老子不在,招引来野狗,生下这野种,早把俺祖宗八代的脸丢尽了!俺不杀了你,留着你,就是要叫你给俺在外头浪那些有用的人哩!”

    仇月鲜豁出去了:“俺不!”

    “那不由你!想浪也得浪,不想浪也得浪!”

    “嫌俺你就放了俺!俺已经受得够够的了!”

    “没门儿!老子把你拴在圈里,就是叫你接人的!老子就是死,也得先把你捏死,和俺埋在一个坑里!到了阴曹地府,老子还让你去浪!把那些叫差鬼、判官、阎王爷迷倒一大片,好让老子顺顺当当通过奈何桥去!”

    仇月鲜怒道:“你真是个活牲口!你再欺负俺,俺就到镇里告你去!”

    金大浪吃惊地看着仇月鲜,咬着牙说:“呵,长能耐了!你敢去,俺就揍你个半死不活!”

    仇月鲜狠下决心至死不屈:“俺如今是死活一般大了,没啥好怕的了,天一亮,俺就到镇里去,要死也死在大天底下!”

    仇月鲜敢如此反抗,这是金大浪始料不及的,他怒不可遏,猛地一拳,砸在仇月鲜鼻梁上,“咔嚓”一声,鼻梁骨断裂,殷红的血从鼻孔里、嘴里冒了出来。仇月鲜被打得眼冒金星、天旋地转,仰倒在熟睡的女儿身上,元月惊醒了,看到娘满脸是血,吓得哇哇大哭:“娘!娘!红流血!红流血!”

    金大浪见仇月鲜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就在她大腿上狠狠地拧了一把,仇月鲜睁开眼,急忙抱起女儿。金大浪骂道:“你给老子装死,老子就叫你真死!”抡起拳头又朝仇月鲜面门砸去。仇月鲜本能地往旁边一闪,金大浪用力过猛,一拳头砸在窗玻璃上,“哗啦”一声,玻璃碎裂,一股鲜血从金大浪手臂上喷射出来,金大浪咬着牙,用另一只手握紧伤口,飞快地朝南河医院跑去。

    仇月鲜急忙穿好衣服,抱起女儿,她想离开这个家,可又不知该去哪里。犹豫之间,何水清闯进门来,看见仇月鲜满脸是血,吓了一跳,问道:“这是怎了?出啥事了?”

    仇月鲜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小元月哭着说:“爹打娘哩!流红流血啦!”

    问:“你爹呢?”

    答:“跑了!”

    仇月鲜鼻子十分疼痛,疼得头昏脑胀,觉得头重脚轻,身子一歪,几乎把女儿扔在地上。何水清慌忙把她扶站稳了,说:“月鲜呵,俺还是把你送医院吧!”

    仇月鲜感激地点点头。

    时隔三年,田禾再一次出任昂首镇党委书记。时光的磨砺,磨去他坚硬的棱角,宦海的沉浮,荡去他锐利的锋芒,那个书生气十足、敢说真话、体恤民情的田禾消失了!一个投机钻营、唯利是图、欺上瞒下的田禾诞生了!吃尽了被冷落、不被重用苦头的田禾,经某些“高人”点拨,接受了残酷现实的教训,“开窍了”!“不吃白不吃,不拿白不拿”、“有权有钱是好汉,不贪不占是傻蛋”,一个文化素质较高的人,一旦歪了良心,心机用在揣摩上司意图、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上,那可真是件可怕的事!因为他能把是非混淆、黑白颠倒,只要能取悦领导,啥事都比一般人干得出色,连说假话都不带脸红的。

    田禾受宠若惊地在领导们跟前拍着胸脯说:“在哪儿跌倒,就在哪儿爬起来!”其实他是看上了昂首镇的天时、地利、人文环境。昂首镇远离县城,山高皇帝远,在这里他就是一方诸侯,重权在握,不怒自威。这里土地肥沃,土特产丰富;这里深山藏宝,盛产黄金;这里民风淳朴文化相对落后,老百姓只知道埋头干活儿,养家糊口,不太关心圈外的事情。你只要不明着伤害他们,能让他们侧身跨步挪得过去,他们是绝不会和你破肠破肚地硬干的。来之前,纪委闫书记引荐,他认识了昂首村吕耕田,攀来攀去,攀成了姑表亲戚,相见恨晚,算是今世有缘。田禾的“聪明睿智”,吕耕田的“老练果敢”,真是“珠联璧合”,无与伦比。小小一个卜元,岂在他们话下!况且卜元有那么多问题缠绕,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啊!两个人一拍即合,这可苦了昂首村善良的老百姓。就是这位田禾,在金钱的诱惑下,为吕耕田东山再起,配合纪检委一个叫任亦鹏的,以“莫须有”的罪名,把卜元赶下台。为金大浪日后的长期称霸一方,创造了条件,立下了难以磨灭的“汗马功劳”,给这一方百姓带来至少十载的不安、痛苦,甚至灾难。给党的光辉形象在老百姓心目中蒙上了一层难以磨灭的阴影。老百姓只能怨天尤人:“上边政策再好,碰上下边这些歪嘴和尚,有啥办法?”

    姑表亲,辈辈亲,打断骨头连着筋,表弟田禾这次到昂首镇上任,可把吕耕田乐坏了。那真是在黑暗的迷途中看到了北斗星,大海的波涛里捞到了救生圈。他偷偷地把田禾请到家里,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席,热情地为表弟接风洗尘。三杯酒下肚,田禾的话匣子就打开了,谈到离开昂首镇这三年的经历,他深有感触地说:“上次来昂首镇,那真叫初出茅庐,自命清高、自以为是、不知天高地厚,结果摔了一跤。回县后在党校里当了几年管理员,其实是个伙夫头子,常常被人们冷嘲热讽,连俺女人都说俺是个书呆子,没出息的傻瓜蛋儿。几位要好的同学都褒贬俺是榆木脑袋,不识时务,自毁前程。整整苦熬了三年啊,俺才摸清官场这碗饭不好端哩!几位知心朋友给俺出谋划策,请刘祥书记在领导层疏通关节,俺把这几年所有积蓄、加上朋友们的馈赠,全孝敬出去了,俺女人还认了牟县长干娘,总算时来运转,又来到这山沟沟里了。”

    吕耕田欣喜地说:“表弟啊,你这一步可算走到点子上了!现如今没有靠山,你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是白搭。有靠、有权、有钱这是当官发财的三大要素啊!”

    田禾翘起大拇哥说:“透彻!表哥,俺来前,纪委已经配任亦鹏他们调查卜元的问题了,放心,都是俺的哥们儿,胳膊肘子不会往外拐的。只是这卜元也和俺有点亲戚关系,卜元的弟弟和俺是正儿八经的连襟挑担,俺老婆向俺交代过,不要逮着老鼠喂猫——恶一家,维一家!俺那连襟,也是个读书人,可能挑理呢,这事俺真不好出面哩!俺只能在暗中帮你们出出点子。表哥,这卜元的人格究竟怎样,你得给俺交个实底儿,俺好早作准备哩。”

    吕耕田心里咯噔一下子,田和这不是说明俺和卜元是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嘛?卜元的条件比俺有利,他起码现在还在台面上,汇聚人脉比俺优先。要想战胜卜元,就得拼经济。而卜元最不擅长那一套,不懂得“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奥妙。只要把田禾笼络住了,胜算的天平会倾斜到俺这一边的。大不了多破费些票子。便说:“卜元这人嘛,怎么说呢?那叫‘头顶生疮,脚底流脓’——坏透了!高傲自大,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贪杯好色,连他表弟媳妇都不放过,是个出了名的大叫驴,谁家闺女、媳妇生得好,除非别让他看见。……”

    田禾“哦”一声,喝下一杯酒说:“明儿个你直接去找纪检委任亦鹏吧,对谁都别说咱们有这层亲戚关系,这样,不落人口柄,卜元倒霉了也怨不得俺!”

    吕耕田说:“俺听你的。”他偷偷地在一条香烟盒里塞进三万块钱,悄悄吩咐柳棉花:“一会儿表弟走时,你把它交给他,只要他收下了,咱这官司就赢了。”

    酒足饭饱,谈得投机,说的爽快,吕耕田要送田禾回镇政府,田禾坚决不让送,柳棉花塞给田禾一条香烟,亲切地说:“表弟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难免有各种困难,这条烟你先拿着,好招待个客人什么的,也算表嫂一点心意吧,希望表弟常来常往,亲戚们越走动越亲哩!”

    田禾接过香烟,挟在胳肢窝里,深一脚浅一脚蹓着墙根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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