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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风水宝地2

    恶霸的话: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信不信由你,服不服由你,反正刀把子在老子手里,老子说了算。

    自从妹夫败在周彤手下,那把杀猪刀不偏不倚钉在树上,吕耕田就一哆嗦,他知道今天遇上强手了。他清楚那个摄影机的厉害,弄不好,那玩意儿会成为他倒霉的证据。他只是个政权在握的地头蛇,村里人的口碑又不怎地,父亲死后,是他请胡阴阳选择的坟地,是他瞒着刘家人偷偷把吕文相埋在刘家坟下首的,现在这阵势,真有点骑虎难下。再闹下去,绝没有好果子吃。他悄悄地对吕耕地说:“看到吗?那人手里那玩意儿,是个祸害!去,想办法毁了它!”吕耕地心领神会,点头说:“明白了,看俺的吧!”哧溜,钻进人群。亦步亦趋向摄影的靠近。

    这边,吕耕田发动他的助手们排成一字长蛇,举着棍棒嗷嗷呐喊,吸引对方的注意力。吕耕地趁人不备,绕到摄影师背后,猛地一棍子把摄影机打落在地,又补了一棍子,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摄影机砸坏了,镜头破碎了,忍无可忍的刘和一把揪住吕耕地,举起戳丧棒搂头盖脑就打,唐老鸭躲在一边扯着嗓子大喊:“拼了!”

    吕家人的个性占了“软、尖、怂、毒”四个字,一点不假。他们自知理亏,却装腔作势,手里举着棍棒,却色厉内荏,嘴里喊得响亮,却在节节败退。刘家人动了真气,怒火万丈,斗志昂扬,举着丧棒,奋勇向前,要与吕家拼死一搏。剑拔弩张,眼看一场殊死战斗一触即发。

    此时此刻,高广突然站在双方阵地中间,大声喝道:“放下手中的家伙!谁再煽风点火,带头闹事,国家法律不会轻饶他!谁是谁非,昂首村百姓们看得清楚,辩的明白,心里都有一杆称。谁再胡搅蛮缠,俺高广首先对他不客气!俺们天天讲文明、讲和谐、讲进步,可有些人恰恰相反,愚昧无知、荒唐透顶,竟然出了这种事!吕耕田,吕书记,你如今是咱们村的带头人,是县里某些人竖起的一面旗帜,这种事情发生在你们家,你就不觉得内疚?改革开放不是靠嘴皮子喊出来的,你应该把精力用在改变昂首村面貌上,不应该带头聚众争什么风水宝地!凭良心讲,这片坟地是你们家的吗?刘家坟头上这棵大柳树比俺们父辈的岁数还大哩,这还说明不了问题吗?你们这么做,给对方造成的损失怎么办?心灵上造成的伤害怎么抚平?俺把丑话说在前头,国家的法律是不看人的,谁触犯了,谁就得承担!”

    人常说“好事不出名,坏事传千里”,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传万,昂首村人们,几乎倾巢出动,像赶庙会似的黑压压站在四周,参观这一空前“盛事”。善良淳朴的庄稼人毫无顾忌地评判着是非曲直,他们的言语像颗颗重磅炸弹,炸得吕耕田体无完肤,灵魂出窍。

    “俺从小就知道这里叫刘家坟,怎就改姓吕了呢?”

    “有了权,啥也能改,说不定把昂首村改叫吕家庄哩!”

    “公蝎子死了,母蝎子照样能蜇人哩!你们看那撒泼打滚的样子,那些赌咒人的狠话,真毒哩!”

    “刘恕老好人一个,招谁了?惹谁了?死了也不让他安宁,真是欺人太甚,千古奇冤!”

    人说“唾沫星子能淹死人”,吕家子孙大概感受到了老百姓的这种威力,手里的棍棒不知啥时候撂在地上,一个个背过脸去,默默地接受群众的“审判”。

    消息够快的,镇一把手田禾匆匆赶来了。他把吕耕田拉到一边斥责道:“还不赶紧收兵?牟县长都知道了!你不怕名誉扫地,俺还怕上边追究责任哩!你们干的这叫啥事儿?瞪大眼睛,看看这阵势,你就不怕惹起众怒,老百姓造你的反吗?”

    吕耕田真的害怕了,额头上冒出冷汗了,他低声命令那群打手们:“快撤!”那些看吕耕田眼色行事的怂蛋们,一个个像泄了气的皮球,鼠窜而逃了。

    吕耕田刚要走,被刘和拽住了。“吕书记,你不能就这么走了。谁填了俺挖好的墓坑,谁再给俺挖出来!耽误了俺及时下葬,俺可不答应!”

    此时,周彤拦住田禾,严肃地说:“俺知道,你是这里的父母官!俺是个外地人,刚刚领教了你治下人们,愚昧落后到这种地步,请问你有何感想?一个堂堂的村书记,居然和老百姓争什么‘风水宝地’,还大动干戈,把人家挖好的坟墓填了,不让下葬,真让人寒心呐!怕俺揭露他们的丑行,竟然砸坏俺的摄影机,就为这,俺也得向你讨个说法!”

    “让他们赔!”人们齐声呐喊。

    趁着人们把注意力集中到田禾身上,吕耕田把孤零零的老娘丢下,脚底抹油溜走了。

    田禾无法回答周彤的问题,不愿面对骚动的人群,想溜又怕失了官威,擦着额头的汗水说:“乡亲们呐!别吵!别闹!事情既然发生了,得容俺调查清楚后给个合理的解决吧?俺这就回去处理这事去。”

    刘和说:“这叫啥事?难道叫俺就这么干等着?俺能等,俺爹放在这撂天野地里可不能等。”

    曹小海跨前一步说:“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情,能往后拖吗?是不是等老百姓舁着棺材到县里告状才能解决?活人能等,死人可不等!啥时候能解决,给个痛快话!”

    老无能说:“俺看一时半会儿难解决哩!咱还是先把这些纸扎、锡箔烧了吧,别让大风吹跑了。”

    人们就地摆好纸扎祭品,老无能一根火柴划过,浓烟烈火中,那些纸房子、纸人、纸马、锡箔、纸钱随风飘散。老无能喊着:“老兄弟,好好收着吧!”

    母蝎子这时候仍然坐在那里大喊大叫着:“俺那屈死的老头子啊!快下手抢吧!把他们的钱都抢光了,咱就是有钱人了!”

    人们看着母蝎子那疯狂的样子,不约而同地说:“毒,真毒!”

    醉驴儿故意慢慢接近母蝎子,在她身边转了一圈儿,而后拔腿就跑,嘴里大叫着:“哎哟!好疼!真蜇人哩!”

    高广对刘和说:“这里有田书记守着,咱们都回吧。啥时候能下葬,咱啥时候再来吧。”

    田禾急忙拦下众人说:“人死了,入土为安,大家辛苦点,快埋了吧!”

    刘和怒道:“噢!吕耕田填了俺爹的坟,让俺再辛苦点挖出来,天下有这窝囊事吗?要是这事出在你田书记家,你能忍受吗?”

    “......”田禾被问得哑口无言。

    刘家人呐喊着:“走,找他吕耕田说理去!”一群人举着戳丧棒呼呼啦啦离开了风沙弥漫的刘家坟。

    田禾独自一人面对一支装着死人的棺材和一个失去理智的老女人,怒不可遏地吼道:“你在这儿疯着吧,好好守着这口棺材,出了啥事,你自个儿兜着吧!你家的坟地在那边,你领着孩子们在这边闹事,真是个祸事由子!”

    午后的风刮得更猛了,飞沙走石,树梢儿呼啸,日色曚昽,大地昏暗田禾觉得周围冷飕飕、阴森森的,不由冷颤连连。大柳树杆上那把刀子,在风中抖动,让他有点毛骨悚然。沟沟坎坎中仿佛有无数眼睛在盯着他,他一刻也不愿留在这个可怕的地方,便头也不回的大步流星而去。他的身后传来母蝎子瘆人的呼叫:“别走啊!你走了,俺怎办哟?!”

    吕耕田怕刘家人找上门来“算账”,没敢回自己家,一直躲在田禾的寝室里。田禾怒冲冲地瞪着他,用指尖儿戳着办公桌子,低喝道:“你呀你!真不省心哩!牟县长大发雷霆了!批评俺用人不当,给她老人家脸上抹灰了!你让俺怎回答?”

    恰好电话铃又响了,田禾立即拿起电话,里边传来牟县长的声音:“田禾,听着!昂首村已经有人向俺汇报了!吕耕田抢占坟地、不让死者下葬、砸毁人家摄影机,有这事吗?说话!”

    田禾吭吭哧哧嗫嚅着:“牟县长,俺把吕耕田叫来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让他自己向您解释吧!”他把话筒递到吕耕田手里。

    牟县长本来嗓门儿就高,今天发火了,说话的声音震得吕耕田耳膜嗡嗡响:“是吕耕田吗?我命令你!赶紧向死者家属赔礼道歉!赔偿人家一切损失!如果不照办,后果自负!”

    吕耕田吓出一身冷汗,口干舌燥,一个劲地“噢噢噢”“是是是”,田禾在一旁提醒他:“现在没捏了?你不会解释一下,把责任推给他人!”

    一句话提醒了懵懂人,吕耕田立即装出一副替人受过的委屈腔调在电话里抽泣起来:“牟县长,您哪里知道俺的难处哩!家里出了个半疯子老娘,挑唆起几个不明事理、不懂轻重的瞎文盲亲戚,俺那个弟弟又是个二百五,背着俺闯下这么大的祸端,等俺知道了,已经晚了!唉,您是不知道,俺爹死得早,俺弟兄姊妹全靠俺老娘含辛茹苦养育成人,现在她老了,痴呆了,说话办事没个准头,俺又管束不了她,俺也不愿意落个不孝的名声,走到今天这一步,俺现在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啊!您放心,俺再作难,也一定照您的指示办!”说到这儿,吕耕田真的掉下几滴眼泪来。

    田禾及时地为吕耕田助阵:“你光哭顶屁用?赶紧想办法挽回吧!”

    他们的话牟县长听得真真的,不由把声音放低了说:“噢,我说嘛,挺聪明的一个人,怎能干出这种蠢事来呢!赶紧把善后工作做好吧!告诉你那些亲戚们今后要在社会上低调做人,别豪强霸道,惹是生非!好好想想,今后如何在村里搞出点名堂来!取得群众的谅解。这种有损干部形象的事千万别再发生!你应该懂得,办成一件好事,树立良好的典型,抹去群众的偏见有多难呐!”

    牟县长的谆谆教诲,等于默认了吕耕田说的因果关系,吕耕田像一个死囚接到特赦令般高兴,只要“命”在,干啥都愿意。他在电话里激动地说:“谢谢您的理解!谢谢您的教诲,谢谢,谢谢!”

    他急忙叫上唐老鸭等到刘家坟,把被自己填平的墓坑挖出来,修正了一番,觉得可以了,便跑到刘家,卑躬屈膝地向刘和赔礼道歉,还拿出三千块钱,作为被砸坏摄影机的赔偿,点头哈腰地向周老板赔罪。周老板考虑到刘和是本乡本土人,不愿意把今后的路堵死了,就挥挥手说:“算了,俺不稀罕你这几个钱,过去的事就当是一场误会,谁也别再计较了。不过,俺可告诉你,做人要厚道,今后若借机对刘和报复,俺这摄影机里的镜头一直保留着,别怨俺没把丑话说在前头!”

    吕耕田唯唯诺诺地说:“放心,乡里乡亲的,谁还计较这些。”

    一场不该发生的事情结束了,刘和埋葬了父亲,和周老板约定过了五七,返回工地。刚过头七,老娘便催着他起身:“和儿,走吧,别惦着俺,咱得对得起周老板啊!人家搞那么大工程,正缺人手,你肯前点,多出把力,也算报答人家对咱的的恩情。”

    刘和不愿拗着娘的心意,只好托付高广、小海多辛苦一点,替他照料老娘,便到老爹坟前痛哭了一场,又到巧巧家看看巧巧娘。多日不见,往昔那个风韵的女人不复存在,变得苍老了许多,白净的脸上爬满了皱纹,花白的头发乱糟糟蓬松着,两泓池水似的眼睛失去了光泽,塌陷下去了,里边布满了血丝子,懵懵懂懂坐在炕头上打盹儿。鬼见愁变得更加难看了,苍白的须发缠绕在丑陋的脸上,歪斜的嘴巴里只剩下几颗长短不齐的牙齿,连说话都有点走风漏气,咬字不真了。

    每当刘和站在他们面前,汪玉镯的眼泪就难以控制,汩汩地往外涌,泣不成声地说:“和儿,可怜你爹那么好的一个人,说走就走了。临入土还让那些没心肝的搅合得不得安生,俺真恨呐!老天爷不长眼,尽挑老实人欺负啊!和儿,你在外面多打听打听俺那苦命的闺女,究竟落难到哪儿了?好端端的,硬是让这老不死的逼走了呀!闺女啊,快回来吧!想死娘了!呜呜呜……”

    刘和最害怕泪美人哭天抹泪的可怜样子,鼻子酸酸的安慰他们:“您们耐心的等着,俺给出去打问着,一有消息,俺就给您们把她找回来!”他塞给蹲在地上的鬼见愁五百块钱说:“买点应口的好吃的,好好补补身子,健健康康地活着,等俺把巧巧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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