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爷曾经也是见过真章杀过人的，只是最近几年懈怠了，见到小瞎子拔剑，连忙后退，伸手就要把秀才扯出来挡在前面。

    秀才人虽然瘦，身子却灵活，连忙朝地上一滚，顺势就进了破屋里。

    钟爷伸手没扯到人，心知不妙，摆开架势护住要害，他可是学过一点拳脚。

    其实钟爷后退也就眨眼功夫，顾南北并没有着急出剑，看着钟爷摆起拳师架子，嘴角一扬，日照玉皇剑出手。

    钟爷手刚摆拳架就后悔了，一道刺骨寒光快到他无法反应。他应该逃走，对方是个瞎子，如何能追上。

    顾南北手腕一抖，轻盈的快剑在暗夜里只见到光影连闪。剑尖绕着钟爷手腕轻巧一绞。

    钟爷一声惨叫，手筋被绞断。

    他万万想不到小瞎子不仅性格大变，还学会了厉害的剑法，这实在匪夷所思！莫非秀才说的怪事是真的，世上真有鬼神？

    心念闪过，钟爷握住流血的右手，顾不得其他，夺路往外跑！仅仅交手一招，他就知道，瞎子的剑不仅锋利还很快，他绝不是对手。

    顾南北岂能让此人跑了，这种作恶多端的人渣死一百次也是便宜。

    钟爷往前疾奔，才跑出五步，冰凉的剑锋从后贴住脖颈，锋利的剑刃只让他皮肤生疼，怕是已经见血了。

    钟爷停住脚步，再不停下，就会因为自己的动作而把脖子给割开。

    “饶我一命！当年还是我收留了你！小瞎子，饶了我！”钟爷喘着粗气喊道，背上全是冷汗。

    顾南北青稚的声音传进钟爷耳朵里，“那位买我的陈爷，是什么人？他能从我这得到什么？”

    钟爷不敢犹豫，生死就在眨眼间。

    “陈爷是个老掮客，有时候也做些拿钱消灾的买卖。我听他说是有大人物要找人，开价很高。所以他才拿画卷到处找人！”

    “小瞎子，这是好事。要是那位大人物看上你，荣华富贵啊！我这也是在帮你。”钟爷一口气说完，额头的冷汗落进眼睛里，忍不住使劲眨了眨眼。

    顾南北沉眉，再问：“陈爷觉得我是大人物要找的人？”

    “他说你很像，不过他现在去东城找人了，说要多准备几个。到时候你可以去问他！”

    气氛陷入沉默，只能听到钟爷粗重的呼吸声，还有屋里木头“哔剥”的燃烧声。

    钟爷受不了如此压抑的气氛，以前的狠劲早被姐儿的床磨没了，他颤声道：“小瞎子，可以让我走了吗？”

    “可以。”

    话音落，钟爷还来不及高兴，顾南北抽剑。

    “噗嗤！”血雾喷溅中，顾南北转腕收剑，长剑如同一泓秋水泻入竹杖内，失了踪迹。

    钟爷茫然捂住喷血的脖颈，不知所措。

    “呵……呵……”钟爷拼命喘气，嘴里却冒出无数粉色气泡。

    “抱歉，我让你走的是下地狱的路。”顾南北解释道。

    钟爷颓然倒地，只剩在地上抽搐。

    顾南北没再看地上的钟爷一眼，握着粗竹杖，一步步走进屋内。

    本来打算过几天再报仇，结果自己送上门来。当然顾南北的报仇可不是只对付钟爷，而是整个青蛇帮。

    没有青蛇帮的庇护，钟爷能这么肆无忌惮？所以青蛇帮也要干翻。没办法，他就是这么一个周全的人。

    小结巴也吓得不敢说话，钟爷在他心里凶神恶煞的形象彻底崩塌，原来他也就一个普通人，会害怕，也会死。

    顾南北走进屋里，一双空洞的眸子瞥向躲在角落的秀才。

    “秀才公，你也要学二胡吗？我可以教你。”

    秀才吓得不敢出声，瞎子明明看不见，为什么会有被猛兽盯住的错觉，而且那双眼睛的确是在看着他。

    顾南北的影子在火光中扭曲变形，慢慢延伸向秀才，仿佛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要把秀才拖下地狱。

    秀才喘了两口粗气，扑通跪地，说道：“是我不对，我跟钟爷说你的二胡有问题，能让人演戏跳舞！“

    “我该死！我今天没弄到钱，害怕被钟爷打，这才说的啊！我不是有心的。”

    秀才痛哭流涕，破庙里只有他的哭喊声。说着他就砰砰砰磕头，转眼额头已经全是血。

    顾南北叹气道：“原来你不是要学二胡？只是害怕被打。”

    秀才身体抖了下，一咬牙爬到火堆边捡起一块石头，狠狠砸向自己左手。

    “咔嚓！”

    “啊——”秀才一声惨叫，疼得身体发抖，涕泪横流，但还是咬紧牙关一字字道：“瞎子，我……我给你惹了麻烦，用一只手来抵！你可满意？”

    顾南北没想到秀才这么狠，瘦成这样还没钱看伤，很可能扛不下去会死。

    从怀里摸出几钱碎银，扔给秀才，“你走吧，这钱给你治伤。”

    他并不知道秀才是去找了帮主，还拿到了帮主令牌。否则可不会心慈手软。

    秀才伸手捏住银子，低着头慢慢站起身，一步步往门外走。

    “这钱是我给秀才治伤的，你们谁都不准打主意。”顾南北扫了眼一众花子，开声道。

    挟着斩杀钟爷的威势，顾南北的话谁敢不听，小花子们连忙点头。

    秀才握着断手走到门边，听到此话，低声道：“谢谢！”

    顾南北没有回答，破屋里又陷入沉默。直到听不到秀才的脚步声，顾南北才道：

    “如今钟爷被我杀了，天亮后便各自散了找活路吧。”

    豺狗道：“瞎子哥，你武功这么厉害，能不能当我们老大？我们都跟着你啊！说不得我们也能打出一个青蛇帮一样的帮派啊！”

    顾南北道：“抱歉，各位兄弟。你们也知道我是个瞎子，我现在只想找个神医治好眼睛。再说咱们青州这么多帮派势力，你们听说过老大是瞎子的吗？”

    豺狗不再说话，大伙也低头缄默，原本被钟爷盘剥吸血时只想着钟爷死，现在真的死了却茫然无措，不知道怎么办。

    顾南北道：“兄弟们，虽然前途未卜，但是冬天总会过去！”见到众人神情低落，他忍不住喂了一碗鸡汤。

    众人对他的鸡汤毫无反应，不由暗叹，看来都不是傻子。

    “大伙帮忙挖个坑把钟爷埋了。每人二十铜钱！”

    听到此话，大伙立刻精神了，纷纷起身，活着的钟爷他们怕，死了的怕什么，恨不得再踩几脚。

    秀才一路跌跌撞撞出了破庙，也不知道朝哪里走，天都黑了，医馆早关门。整整一天他什么都没吃，如何扛的住。

    不知不觉走到城南河边，今夜有月光，银辉洒在雪地，映出幽幽冷色。

    秀才一步步艰难走上石拱桥，望着桥下正在解冻的河水，想起了他的家。

    今天的事，他并不后悔，人为自己而活，有什么错？错的是这个天杀的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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