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漾离着芸芸的距离不近，但即使隔着时空，黎漾也能感觉到芸芸的破碎感。

    “如果我还可以后悔，我还可以重来。”

    “我宁愿父亲他烂死在烟馆里，也不愿意他因为鸦片失去理智，拿花瓶砸死了爷爷！”

    芸芸哭着吼出来这句话，黎漾抬眼就看到了芸芸母亲眼里的震惊。

    “读书的钱是爷爷早就给我准备好的。”

    “我宁愿相信父亲是因为出于杀死爷爷的愧疚，而让我完成爷爷的遗愿，出去留学。”

    “也不愿意想着，是父亲害怕我会坚持调查爷爷死亡的真相。”

    芸芸的母亲看向少女的目光有些陌生，有些畏惧，就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自己的女儿一样。

    “但，他……他是你的父亲。”

    少女听完母亲的这句话，突然笑了起来。

    “嗯，对，他是我的父亲。”

    “所以爷爷留给我的学费，他只给了我五分之一，我也从来没有问过。”

    “母亲，你知道我每天一边上学，一边打工，有多辛苦吗？”

    “为了交学费，我甚至会一连几天偷着吃别人的剩菜。”

    “你看，我穿的这身衣服，好看么？”

    “它是我用别人不要的旧裙子，自己改的。”

    芸芸的母亲上下打量了少女几下，压根没想到，自己的女儿竟然在国外过的是这样的日子。

    “但是我一直在坚持我的梦想，记得爷爷说过的话。”

    “你说我是白眼狼，我现在真的希望我自己是个白眼狼，如果这样的话，我就不会因为你说身体非常不舒服，而急着跑回来了。”

    说到最后的时候，芸芸的声音已经完全的哑了下来。

    “你母亲身体不舒服，你回来看看难道不应该么！”

    黎漾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声怒吼。

    虽然男人穿的还算光鲜，但是从身体面相，还有精神上来看，恐怕已经是个重度的瘾君子了。

    估摸着这个男人就是崔芸芸的父亲了。

    “到外面学了两天洋玩意，回来就跟我谈梦想，亏你母亲还说要和你好好商量，有什么商量的，自古以来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别说杜家现在是要纳你做房姨太太，就是让你当个陪床的丫鬟，你也得去。”

    崔芸芸似乎并不想和她父亲有什么沟通，只是冷冷的像看仇人一样的眼神看着她父亲。

    兴许是心里亏，这眼神让崔芸芸的父亲有些恼羞成怒。

    “你什么眼神看着我，今天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杜家就来接人，你要是敢给我闹腾出幺蛾子，别说我给你爷爷的撅了。”

    崔芸芸看向她父亲的眼光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从恨变成了毒。

    忽然崔芸芸就笑出了声音。

    “父亲，你这么看重杜家，如果我真的能讨杜蒙生的欢心，真能像你说的那样，我要什么，他就能许我什么吗？”

    崔芸芸突然间的转变，让她父亲一怔，但是立马崔芸芸的父亲就赔上了小脸。

    “想通了？”

    “杜蒙生现在是势力最强的军阀，别说在咱们这地了，就是放眼全国谁能不给他面子？”

    “你去了，就是好日子，到时候让他把地方药铺的供给的生意都给翠云堂来做，咱们崔家可就重新辉煌了。”

    崔芸芸的父亲因为崔芸芸的态度，脸上堆着谄媚的笑。

    “好，我去，父亲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讨他欢心，然后——”

    “向他讨你的命。”

    崔芸芸父亲脸上的笑容突然僵在了脸上，怒不可揭的就想要冲上去打她。

    最后还是被崔芸芸的母亲拦下。

    “明天杜家就要来接人了，你把芸芸打伤了怎么了。”

    崔芸芸的父亲咬了咬牙，似乎是一口怒气无从发泄，只打翻了崔芸芸手中的箱子，然后离开了小花园。

    箱子被打翻以后，箱子里的飞出了很多纸，黎漾弯下腰，捡起来一张离自己脚边最近的纸。

    原来是一张画稿，服装画稿。

    就在黎漾低头的瞬间，周围的场景又开始不断的变换。

    崔芸芸出门，崔芸芸进了杜家的宅子，崔芸芸第一次和杜蒙生在一起，身心剧痛的挣扎与纠结。

    黎漾在短短的几分钟里，就看了崔芸芸是如何从一朵鲜花然后迅速的枯萎凋零。

    在崔芸芸刚进门的时候，杜蒙生还是挺喜欢她的。

    崔芸芸不喜欢那些后院的宅内纷争，只待在自己的小院里。

    杜蒙生是个粗人，虽然杜家也是百年大家，可是杜蒙生从小到大都养在山上，活像山匪。

    杜蒙生从来没有见过崔芸芸这样的姑娘。

    安静，温柔，没有那些恼人的小心思，也不会想要在他这里换取什么东西。

    会哼唱西洋小曲，会画画，还会写诗。

    有一段时间里，杜蒙生几乎都是长在崔芸芸屋里的。

    杜蒙生到处搜罗各种好东西，送给崔芸芸。

    其中就有后来摆在胡云工作间的那个梳妆台，而梳妆台此刻就摆在了崔芸芸的屋里。

    杜蒙生送给她的礼物有很多，唯有这件，最让她欢喜。

    可是这样的日子太短暂了，杜蒙生这种男人，怎么可能把心放在一个女人的身上。

    尤其是新鲜劲过后，相比唱小曲的戏子，腰肢软的舞姬，崔芸芸的性格脾气就略显寡淡了。

    可是崔芸芸不在乎。

    杜蒙生不来的话更好，她能有大把大把的时间，赏花，画画。

    画稿码在柜子里厚厚一沓。

    如果，杜蒙生没有娶那个女人回来。

    崔芸芸可能在这个院子里静静的过完这一生，也不是什么坏事。

    黎漾周围的场景继续不断的变换。

    杜蒙生纳新的姨太太，得新宠后赋予的无尽的宠爱。

    新姨太太叫桑若，黎漾觉得她看起来有些眼熟，半天才记起，这个女人是最初那场选妃舞会上，最夺目的那个。

    杜蒙生出门后，先来无事的桑若便想要去拜访拜访崔芸芸。

    桑若听说崔芸芸是个留洋回来女学生，她还没见过留洋的女学生，可是这一见，就断了崔芸芸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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