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三爷先是瞪大眼，又一下站起来，大步流星地往屋外走去，吩咐廊下的丫鬟：

    “快去告诉老夫人，六小姐醒了。再派个人去祠堂告诉柳姨娘和惜微，让她们不用再跪了，快去快去！”

    小丫鬟应诺一声，急匆匆跑去传话了。

    “老天保佑，真是老天保佑。”

    顾三爷如释重负，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长长舒出一口气，提步回了自己的院子。

    “小姐，您可算是醒了，奴婢们都快吓死了……”

    “什么死不死的，不许在小姐跟前说这样不吉利的话，还不去给小姐倒杯水来。”

    “是。”

    顾明棠收回目光，落在两个丫鬟身上。

    最先开口说话的丫鬟名叫紫芙，两个月前才到近前来伺候。

    另一个年纪稍大些的丫鬟，名叫秋月，是从祖母身边拨过来的，性子十分沉稳。

    秋月接过紫芙递来的水，喂顾明棠喝了，又握着她的手，问她有哪里不舒服，想吃些什么。

    顾明棠连喝了几天汤水，胃里属实是有些空了。

    不一会儿，小厨房的人就端着芳香四溢的吃食，鱼贯而入。

    有碗口般大的红烧狮子头，有炸得酥脆的黄金鸡，有香甜软糯的蜂糖糕，还有桐皮面、烧笋鹅、黄焖羊肉、卤煮炸豆腐……

    顾明棠瞧见这一大桌菜，不由感慨，这顾老夫人真真是疼她的孙女疼到了骨子里，随便一顿饭，都准备得这样丰盛。

    要知道，这顾家在京城里并非什么名门望族，家中官职最高的顾大爷，也不过是正五品的礼部郎中。

    前世顾明棠作为太后垂帘听政，时常要接见朝臣，可对于这位一家之主的顾大爷，别说御前觐见了，连听都没听说过。

    其他人就更不用提了。

    顾明棠大病初愈，没什么胃口，吃了半碗桐皮面，又喝了一小碗冰糖银耳羹，便让丫鬟们服侍她梳洗更衣。

    她想去看一看那位顾老夫人。

    秋月取了头油来为小姐梳头。

    顾明棠坐到了梳妆镜前，第一次看到了自己这一世的容貌。

    镜中少女乌发漆黑如墨，垂至腰间，肤色白皙如玉，一双秋眸波光粼粼，薄唇娇艳欲滴，如初春桃瓣。

    顾明棠见了这柔媚的长相，心下却是一惊，拒绝了秋月要为她上脂粉请求，吩咐她选了一件颜色素雅的衣裳来给她换上，又自己挑了一个色泽沉闷的和田玉镯。

    秋月见了，疑惑地：“小姐从前不是最爱美了，今儿怎么连耳铛都不戴了？”

    顾明棠轻声说：“我才病愈，祖母却病倒了，我心里惦念着祖母的身体，哪还有心情装扮呢？”

    前世的顾明棠，对自己出众的容颜，说不上骄傲，却是有几分庆幸的。

    她从小在家里过得不好，少女时期的她，时常盼望着能借这一副好皮囊，嫁到一个好人家，过上好日子。

    如今想来真是可笑。

    一个人若没有足够强的能力保护自己，长得过于惹眼，反而是一种不幸。

    可惜等她明白这个道理，为时已晚了。

    前世最后一年里，顾明棠每每看到镜中的自己，总会想起那日与皇帝决裂时，对方眼中的厌恶。

    和那句红颜祸水一样深深灼伤了她，以至她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就刻意将自己打扮得老气横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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