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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千钧一发白羊关

    白羊关内。

    莫世平手持大刀,巍然挺立在城墙之上,面无惧色地看着远处如蚂蚁般密密麻麻又整整齐齐的获莫儿大军。巨大的飞鸟图腾旗迎着风烈烈飘展,虽然地势上他们占着上风,但是气势上,对方那种令人无法直视的压迫感,让站在城楼上的他们如芒在背。

    三台巨大的投石机如同三头黑色的巨兽,随时要扑上城墙。

    获莫儿拿着一柄远视镜,贪婪地看着关隘城墙上“白羊关”三个大字。远视镜稍稍往上抬一点点,便看到一个挺拔瘦削的华发男子身着盔甲,手持大刀,岿然不动地站在城墙之上。

    那人面目他看得不甚清楚,但那一双虎目,仿佛能穿透遥远的距离看到自己一般,不怒自威。

    倒像是在和自己面对面。

    获莫儿心下暗忖:倒是一员猛将!

    很快,第一轮攻城就要来了。

    获莫儿的五十万大军,只随身带了三日的食物,后续粮草至少得五日之后才到,休整半日之后,便要攻打白羊关。

    这白羊关,他志在必得,速战速决在三日内拿下。只因那白羊关内,水稻田像一块块翠绿的碧玉,而那巨大的平原,正是由这无数块碧绿的翠玉链接而成,叫人馋得直流口水。

    郑家的江山坐了百余年,该他获莫儿坐坐了。

    号角吹响,巨大的投石机便抛出三个巨大的石头,朝着关隘城墙呼啸而至。

    “令旗!” 莫世平大吼一声。执掌令旗的士兵闻声立刻挥动手中旗帜,所有人紧紧盯着令旗,在莫将军的号令之下,有序横推着巨大的弓弩向左或者右移动几步。在投石机重装石头的间隙,下令瞄准,发射!

    带着火油包的弓弩自城墙上簌簌射出,经过一段快速的飞翔之后直直钉入投石机身。

    火“嘭”的一声爆燃起来,三台投石机瞬间有两台被大火包裹。另一台依旧完成了重新填装,石头又凌空呼啸而来。

    一架弓弩被砸得粉碎,耳边传来头骨碎裂的声音。

    另外一架瞬间射出一支带着火油包的长箭,射中了投石机的绞盘,虽然没有彻底摧毁,但也让它暂时失去了作用。

    获莫儿一动不动地站在阵前,拔刀挥向前方,身边的副将大喊一声:“撞车!云梯!上前!”

    轰隆隆的车轮滚动声震得大地都颤抖了起来。

    莫家军这边,如雨的箭矢倾泻下来,下方的荆国兵整齐划一地举起盾牌。

    但惨叫声依旧不绝于耳。

    云梯很快架起来,撞车也已抵达城门处。城门后早已用巨大的方石阵扎扎实实地堆垒起来,在撞车的猛烈攻击之下,虽然略有松动,但终究是抵抗住了第一轮攻击。

    城墙上的人往下扔着石块,城墙下的人前仆后继地往上爬。呐喊声、惨叫声、号角声、战鼓声充斥着整个白羊关。关内关外,浓烟和尘土翻滚,空气里紧张的气氛达到了高潮。

    一天下来,双方损失相当。但不同的是,莫世平的箭快不够用了。

    他看着一众倚墙而坐的伤兵,眉头紧锁。

    第二日,弓箭手每人可以用的箭仅二十羽。发完箭以后,莫世平郑重地向弓箭营说到:“今日,务必每一箭都能射中敌军一个人,不要浪费任何一支!”

    墙头上,码放着石块、烧着金汁,放着一缸一缸的生油。

    箭羽短缺,战力就大大降低了。只消一个时辰,荆人便大举攻到了城楼下。以云梯登墙之人如同密密麻麻的蚂蚁,在石头、金汁和滚油的攻击之下不住地往下跌落。

    有那登上城墙的,还未站定便被斩于刀下。

    一批倒下,一批又起,莫世平擦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和汗水,看了一眼城墙下满地密集的荆人,回身一刀劈倒一个荆国兵士,刀砍断骨头的咔吭声淹没在满天的喊杀声中。

    高高的城墙下,荆国士兵的尸体堆叠得几乎快到三分之一城墙那样高。而他的人,也折损了不少。

    直到日影西斜,战事稍歇。莫世平看着如潮水般退回去的荆国人,啐了一口,准备将手中卷了刃的刀扔在一旁,结果却发现刀柄上的血已经干涸,将缠着刀柄的布和他的手牢牢地粘在了一起。

    百夫长涂百鸿带着满身的血腥气上前来:“将军,他娘的,这荆国人怎的都杀不完,老子们都没箭了。明天干脆老子杀去他们大本营,老子去取他获莫儿狗贼的首级!”

    莫世平道:“不可莽撞!我们在白羊关多杀一个,汩麟江那边就能安全一分,今日激战一整日,赶紧去休息,明天怕是更难打!”

    获莫儿已经掌握了莫世平这边兵器短缺的信息,两天下来,萧国人的箭已经用尽,火油金汁也怕是差不多了。

    第三日黎明,号角声再次响起。昨日如潮水般褪去的荆国人,今日又如潮水一般涌上来,人好像更多了。

    城墙上,近卫和各百夫长手中紧紧握着大刀,对着下方的敌军怒目而视。

    涂百鸿用牙咬着布条,将刀柄缠在手上,转头对自己的兄弟们喝到:“儿郎们!最后的时刻已经到了,想想咱们的娘们儿,想想咱们的娃儿!荆人今日若想踏破咱们这白羊关,那就得先从咱们的身体上踏过去!哪怕就剩一副牙,也要给他娘的撕下一块肉来!跟着我杀~!!!!!”

    “杀!!!!”

    众将士齐声嘶喊,举起来手中的大刀。

    在战场上,非生即死。无情的大刀肆意地收割着头颅。 有敌方的,也有我方的。

    莫世平直砍到双手发麻,双眼血红,荆人依旧像蚂蚁一样涌上来。

    将士们咆哮着砍杀着爬上城墙的敌人,王老二射中数箭,刀刃翻卷,来不及重新寻一把大刀,便大吼一声,直接抱着两个敌人翻下城墙……

    徐家老三的刀还没从敌人身上拔出来,便被从背后一刀扎透,鲜血在他眼前喷涌成一道弧线。

    涂百鸿只觉得耳边只剩自己粗重的呼吸,所有的声音都不见了。

    今日怕是要以身殉国,他媳妇都没抱够哩。

    “就算是折在这里,老子也不亏,一人换你们狗日的二十二人,老子赚了。日他奶奶的!”

    双方直杀得昏天黑地,不知道此时到了什么时辰。

    突然间。

    “呜———呜呜———” 荆国人的号角声响起。

    “呜———呜呜———”又是 一声。

    “呜———呜呜———”第三声。

    喊杀声慢慢停了下来,攻城的人突然间停了下来,然后向下退去。

    所有人都喘着粗气,保持着剑拔弩张的状态,紧紧盯着城墙下渐渐后退的敌军。一直到他们退到三十里外的澶州城。

    所有人都脱力跌坐在地上,不住地喘着粗气。

    城墙上,满地都是莫家军和荆国人的尸首。

    荆国人退了。

    太阳西斜的时候,澶州城外向西南方向,烟尘滚滚。斥候回报:荆国人确实退回去了,目前原因不明。

    汴梁城内。袁无错将薄薄的细长信笺扔进火盆里。

    初六,燕围荆东南,下四城。耶邪律挟叶梨雅特回都,联旧部自立为王,称先帝死有疑,获莫儿血脉存疑,呼其伪王。

    成了。

    管黎倒是谨慎,出兵只为夺回十一座边城,并没有直取荆都。城内百姓本就是南燕子民,内外呼应之下,只一日,便拿回四座城池,余下正在激战之中。

    获莫儿见急报传来,耶邪律竟然私自回都,母亲竟然被他劫持在了手中。

    母亲为他登上王位,做了很多事。其中一件就是成功地离间了阿若那和耶邪律的父子感情。

    她的母亲是一名金发异瞳的胡姬,被人当做礼物送给了当时还是王子的阿若那。入王子府后,根本不缺女人的阿若那根本没有崇信过她一次。倒是王子妃觉得这异瞳甚是少见,便言她是妖孽,将她关在笼中给人赏玩。

    那一日她在巨大铁笼中,有一次被拉出来当做稀奇物件供达官贵人赏玩,抬头便看见阿若那坐在高台之上,她便知道自己唯一的一次机会来了。

    幸好虽然平日里王子妃把她当做个玩意儿,拉出来供人赏玩到时候还是会让她整理干净。那一刻,她顺着宴会的奏乐在笼中舒展肢体,跳起了胡旋舞。一头金色的头发,一双散发着异彩的双瞳,雪白的肌肤加上曼妙的腰肢,随着乐曲越转越快,仿佛一只金色的极乐鸟被关在了鸟笼中。

    当夜她便被送到了阿若那的房中,连着宠幸了快她一个月。王子妃每日都命人将避子药给她灌下去,她也乖巧地喝得一滴不剩。

    后来,阿若那在征战中感染了天花,刚开始只是高烧腹泻而已,后来,连身边侍从都被感染,浑身布满凸起的红疹,七日便死了。

    送回府来的时候,王子妃和一众妾室都远远地站着。

    王子妃说她忠心,把她推了出去,让她照顾陪伴已经病得说胡话的阿若那。她恭敬的应了,面无惧色地走进阿若那的房间——她连面纱都没有戴,一连半个月衣不解带昏迷中的阿若那擦洗排便喂药喂水。

    王子妃不知道的是,早在她七岁的时候,她就差点死在天花这种病上。当时她已经满身都是疹子溃烂化脓的创口,被扔在路边奄奄一息等着死亡。

    最后却被一个卖药材店商人捡了回去,只因她在模糊间睁眼看了一眼路过的车马,那双异瞳被商人看见,心生惊异,便把她捡了回去,还把她医好了。

    为了把她送给权贵,商人用了各种秘法为她换皮?——那自然是普通人不能承受的痛苦,正是因为她吃了无数常人不能吃的苦,才从一个奴隶一步步爬上了当今王子的床。

    她不可能再继续做奴隶,或者一个玩物。

    她的孩子也不能。幸好,阿若那挺过来了。原本坚毅强壮的人,此刻脸颊凹陷,瘦得只剩一副高大的架子。脸上身上正在剥落的疥癣和新长出来的红肉让他看上去十分可怖,让带着厚厚面纱前来看望的王子妃吓得倒退了好几步。

    而身边的胡姬叶梨雅特温声细语,耐心的阻止他要抓挠皮肤的手,为他细致上药擦洗,端屎端尿,相比之下,王子妃倒退的那几步也让她成功地退出了自己的心。

    死里逃生的阿若那自然而然地对病中照顾他,不顾生死、不嫌弃他满身脓水与他共室而居的叶梨雅特充满了爱意与感激。

    叶梨雅特的身份一路高升,做到了王子侧妃,自然就不用再喝避子药了。

    后来阿若那成了王,她也成了王妃。阿若那宠爱她,连王后都要避其锋芒。

    获莫儿生下来也是一双异瞳,棕金色的头发。这样的相貌在荆国王宫里显得格外妖异,自然不算是正统血脉应有的。尽管阿若那宠爱他,但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王位是不可能给他的。

    叶梨雅特怎么能容许自己的孩子屈居他人之下?她辛辛苦苦爬到这个位置,自然也有着更大的野心。在王的众多孩子中,她的获莫儿明明是最出色的。比王后生的,已经娶了妃子的耶邪律更出色。

    十年来,王上对她无比宠爱,早就厌倦了王后,只因耶邪律是嫡出长子才稳坐着那大王子之位。

    为了获莫儿,她连命都可以不要。因此,她潜入了耶邪律的殿中,引诱着这位自负的大王子,若不成,便死在他宫中。

    很不凑巧的,王在七岁的获莫儿的哭闹下及时赶到,计谋虽险,到底是成了。

    她以脖子上长长的一条疤,换来了耶邪律贬去边陲,再也无缘王位。

    后来,阿若那病重快死了的时候,为了让阿若那安心,她被远远送走,誓言母子俩此生不复相见——荆国的王不能有这样一位出身的母亲。

    如今她落在了耶邪律手里,东部十一城危急。

    获莫儿气急败坏,带着全部人马即刻返程,忍痛丢掉了白羊关这块差不多已经到嘴的肥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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