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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惜秋楼上不见秋

    待袁无错陪着袁家女眷返回汴梁,第一时间安排了人前往隐光寺探查的时候,那人早已离开寺庙,不知所踪。

    就差那么一步,他就要找到那人了。

    袁无错想起那天那老和尚开门时那细微的愣怔,应该是那时他便发现了自己的破绽吧。不然他不会立刻就将人差走,叫他扑了个空。

    不要紧,只要是他,只要还活着,总归有办法的。

    这一找,就找了许久,那沙弥不知面貌几何,身量多少,从那隐光寺出门云游之后,便如一滴水汇入茫茫大海,再也无从寻起。

    十一月初十,汴梁城东石牌沿子一个隐藏在山中作坊忽然发生大火,烧得半个山头都红了。

    天干物燥,大风鼓吹之下,大火烧了几天几夜不熄,加上那山开采过度矿洞纵横,大火焚烧之下,半个山竟然塌方,彼时火势之盛,叫汴梁城百姓在家中都能看到那东边的火光。山体塌方直震得铭轩帝案头的茶水都荡漾了起来。

    城内救火队带着斧头、马车和汲筒险些将那永定河上游给抽干,硬生生将那石牌沿子的靠西边的树砍完了,历时五天五夜,方才止住那火势往西蔓延。

    铭轩帝头痛欲裂,拍着书案要查清事情始末,最后交由何柏犀亲自带队前往探查。何柏犀查了三日,抓了几个重伤的工匠和一个商人便草草交差了事。

    太子在府中大发雷霆,所需兵器还差五分之一,那火究竟因何而起?怎的连矿洞都烧塌了!他的行踪最是隐秘,没成想竟被人暗地里偷了家!

    再矿脉是再不好寻了,一切未烧尽的器具物件早就被何柏犀销毁免得留下证据,但是他的准备还不够充分,他要的,是万无一失!

    他烦躁地上楼来,严令任何人都不许上楼打扰,推开门发现秋官儿两只手各拿着一只笔,正在左右手同时临摹着一幅字: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他好奇地问道:“怎的两只手写起来了?这右手的字倒是好。左手欠些力道,倒也可以。”

    秋官儿边写边道:“若哪一日我右手废了,左手也便能顶上用场了呗。若右手不废,双管齐下,便是做字画也比旁人快些,这叫有备无患,事半功倍!”

    太子看着他那俏皮的样子,顿时兴致上来,搂着他道:“那我也帮你写,咱们四只手写得更快。”

    秋官儿拍开他的手道:“人家写两个字你便动手动脚,一点儿雅致都没有,一点儿心有灵犀都没有!”

    太子笑闹道:“你倒是说,如何才能与你心有灵犀,你教教我!”

    秋官儿斜了他一眼,转头瞥见桌子上的砚台,眼珠子一转,把两支笔都放下,一只手指蘸了墨点在太子的脸上,笑到:“咦,这才真是一点通!”

    太子佯装恼了,便咬着牙道:“好哇,便是这样才能一点通是吧,看我不给你点成那梅花鹿!”

    说罢便也蘸了墨汁,要往秋官儿的脸上点去,二人你追我躲,疯闹得不成样子。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太子脸上便净是秋官儿点的墨指印和墨道,秋官儿也好不到哪里去,脸上脖子上都是墨点子,白色的衣袍上也都是那黑掌印。

    二人疯闹了一阵,太子见秋官儿肤白胜雪,笑容开怀,脸上因为刚刚打闹显出些粉红来,胸口还不断起伏着,便看得呆愣一瞬,扑上去就冲着脖子上那一点墨亲上去。

    “嘭”的一声,门被猛地推开,惊得二人皆是停下来,齐齐转头望着门口。

    门口处,贵妃倒竖着一对柳眉,由嬷嬷扶着立在那里,手指抬起来指着他们直发抖。

    后面急匆匆赶来、跑得钗环都有些不齐整了的太子妃,看了看秋官儿,满眼的忧虑和叹息。

    贵妃歇斯底里地指着秋官儿,面容扭曲地尖叫着让人把他拖下去打死,半刻都不能等;太子一言不发站在秋官儿的面前,不动如山。

    一面是何贵妃状若癫狂地发难,另一边是太子浑身战栗的沉默对抗,一时间下人们都不敢上前,一时往太子那边挪两步,一时又被太子的威势给逼了回来。

    饶是惜秋楼已经足够宽敞了,也被两方人马弄得挤挤攘攘,吵闹不堪。

    太子护着秋官儿,就像在护着十几年前的那个小太监一样,任贵妃尖利的声音穿透自己的耳膜,手指都点到自己的额头上了,他也没有退一步。

    他不是那个九岁的孩童了,如今他羽翼渐丰,虽然还未到火候,但保护一个人,他还是做得到的,尤其那人对自己极其重要。

    任贵妃是哭也好,求也罢,他就是一声不吭,将秋官儿紧紧护在背后。

    何贵妃找不到出气的地儿,气上头来四处寻觅,总算被他看见站在人群后面楼梯处的太子妃方氏,一下子便拨开身边嬷嬷走了过去,挥手给了方氏响亮的一耳光,直打得她手都麻了。

    方氏眼见着贵妃鼻孔里喷火眼里放刀子的走过来,避也不避,由着她这一巴掌将自己打得险些滚下楼梯,幸亏身旁的嬷嬷稳稳地将她扶住,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瞿嬷嬷痛惜地望着方氏面无表情地转过脸来,那嘴角竟是有了血迹。

    贵妃一巴掌打下去,倒是清醒了不少,只愣怔了一瞬,就指着方氏叫骂:“你这个不中用的,好好的太子,都因为你!你做那副死人样子给谁看?一个太子府后院,给你管成什么样儿了?啊?这么个妖妖娆娆、不阴不阳的货色,把太子勾得魂不守舍!都是你的过错!改日我倒要问问方院事,他到底是怎么教的女儿!”

    原本太子妃还一副任人揉搓的样子,见贵妃状若疯妇,连自己都父亲都骂起来,她猛地抬头,眼神里透着冷冷的光,一动不动地望着贵妃。

    今日若不是为了方家,为了才五岁的小郡主,她定要豁出去为自己,为方家争到底。

    贵妃见她面色不虞,气又上来,唤了人道:“来人——”

    太子妃忤逆不孝,今日她非替太子休了她不可。

    话还未出口,只听一道平静的声音响起:“够了。”

    吵闹声戛然而止,太子妃抬眼,贵妃、太子和众人回头望去,竟是半天也没有发声的秋官儿。

    “事情因我而起,不用牵连其他人,我跟你们走就是。”秋官儿原本冷眼看着这对母子博弈,他倒是想看看,这皇家之人到底能撕破脸到何种地步。

    眼见着那何贵妃越来越疯魔了,不肯对着自己的儿子动手,只迁怒于自己和其他不相干的人,甚至要对太子妃作出无法挽回的事,他终是忍不住出了声。

    死便死,他早就人不人鬼不鬼,如今离报仇还有一段路,只得在九泉之下再看了。

    太子原本以不变应万变,只要阿娘折腾够了,拗不过自己,自然就会罢休的——只不过时间多长,他自己也没有把握。

    看到太子妃被打,他当时也确实有那么一点恻隐之心,但是比起太子妃方氏,秋官儿更加重要。

    何况阿娘发泄在别人身上,就不会伤着秋官儿。方氏委屈,便委屈一下,日后自己再补偿她就是。没想到秋官儿自己走了出来,着实叫他措手不及。

    他立刻上前将他往后揽,急道:“你在浑说什么?你可知跟他们走了,会是个什么下场?”

    此刻众人看去,秋官儿脸上脖子上并衣袍上还有几点墨印,在那样一张美得动人心魄的脸上,竟好似墨梅一般。

    他站着没有动,扫视了这厅中之人,看了一眼方氏,轻轻拨开挡着自己的太子,不紧不慢地说道:“自然知道。”

    “很多年前,我便该与家人一同死了,侥幸留下一条命,又侥幸遇到了……殿下。”他垂着目望着地面:“便是千刀万剐,也够了。望殿下不要因为我,忤逆贵妃娘娘,还请殿下以大局为重,我——我便随他们而去。”

    他抬起头望着对面:“若有欠恩情的,只好来世再报。”

    太子听着这摧心肝的话,哪里还有半分理智,他拦着秋官儿,歇斯底里地大喊:“不!不成!谁都别想带走他!不然,孤——孤就,孤就死在这里!”

    他转身决绝地望着贵妃,十几年前也是这样,一条命因为自己的懦弱懵懂,就那样轻飘飘地折在了贵妃手里,十几年后,他又要重蹈覆辙吗?那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贵妃一听太子寻死觅活,一下子就崩溃了,她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最疼爱的大儿子,满脸震惊地道:“恩哥儿!你,你竟为了一个小倌儿,为了这样一个下贱的奴才,要寻死?你,你对得起阿娘十月怀胎,对得起我这二十年的养育之恩吗?啊啊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我这个贵妃便是不做也罢了,呜呜呜……”

    又来了又来了,每次都是这么一招。

    命人赐死哪个美人才人的时候,打死哪个不听话的奴才的时候,叫人处理掉他藏着的那些小倌儿的时候,明明她是发号施令的人,可她哭得比谁都伤心,好像丢了性命的不是别人,倒是她自己。

    在太子濒临爆发的时候,太子妃方氏终于出了声:“娘娘,请听儿媳一言。”

    贵妃哭到一半被人打断,还是被自己颇为不喜的方氏打断,十分恼恨地冲她道:“你闭嘴!这儿哪有你说话的份儿!要不是你……”

    “阿娘!让她说,她怎么说也是孤的发妻。”太子难得的为方氏说了一回好话。

    贵妃愣住,见儿子终于同自己说话,不复之前那样沉默着对抗,终于将要冲出口的恶言狠狠咽下,就着贴身侍女寻来的椅子坐下来,平复好自己的呼吸后,这才指着方氏道:“说。”

    方氏垂着眼道:“娘娘说得对,殿下留恋小倌儿,都是儿媳妇没有管好后院,是儿媳之过。”

    她停顿一瞬,等到了贵妃鼻子里哼出的一声冷笑,这才说道:“既如此,不如将此人交于我处置,既可以不影响娘娘与殿下的母子亲情,又能教娘娘和殿下放心——便交于我将他看管起来,保全他性命,避免殿下再见他,如此可算两全其美了。”

    何贵妃和太子双双沉吟起来。一炷香之后,两人总算是达成一致,同意了方氏的意见。

    当日,秋官儿被带出来惜秋楼,关押在后花园湖心中的一个屋子里,一应吃食用具都由人每日里撑着小舟送去,此事由贵妃的心腹亲自监督,太子不得私下相见。

    太子妃方氏,管理后院不力,每日里跪上一个时辰,罚抄写佛经二十册,对牌交于侧妃张氏暂代理家。

    待秋官儿被押上了那个湖心小岛,留下两人在后花园专程盯梢之后,贵妃这才平息怒火,苦口婆心地对着太子进行了劝诫,让他给弟弟作个好榜样,在一大群人乌泱乌泱地簇拥之下回了宫。

    望着贵妃的仪仗远去,消失在视线之内,太子这才坐下来松了一口气。

    暂时不见就不见,反正等他成了事,他想做什么,谁还能说半个不字?

    秋官儿说得对,要双管齐下才能事半功倍。

    他不能再妇人之仁了,否则他会一直屈服于阿娘,屈服于这父权君权之下,活在“给弟弟作个好榜样”的阴影里。

    太子妃房中,瞿嬷嬷眼泪婆娑地为方氏上着药,末了,用那冰帕子轻轻地敷着她已经肿起一指高的脸,边敷边流泪道:“天可怜见,姑娘何时受过这种罪,从小到大,便是油皮也不曾破过,如今倒……”说着便说不下去,转过身拭起滚落的泪水来。

    方氏一言不发地坐着,望着那窗外出了神。

    她暂时护住了秋官儿,虽只是暂时,但好歹他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了。

    那她自己呢?贵妃是那个样子,太子又是这个样子,她隐隐约约觉察到太子在做些什么,但是她无力阻止。

    她和小郡主的未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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