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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意外之灾

    下午让任雷明陪着去渤东园,回到区政府,卫仆东也刚回来。

    卫仆东其实早就等着和叶墨珲有这么一番深谈了,他站在办公室门口,冲他微微点头道,“回来了?”

    叶墨珲也点头道,“是的,刚去了渤东园。”

    卫仆东道,“来吧,我们聊一会儿。”

    体制内就是一把手政治,跟着一名优秀的一把手,自己的工作才有进步的空间。

    否则就是一场无用功。

    如果一把手无能,那就干掉一把手,换一个。

    要问为什么他不想着自己上?

    一把手是多么累人的活,他要么疯了才想篡位。

    当官当副,不当常务。

    已经迫于无奈当了最苦的常务了,那就把自己的上司哄好,让自己过得轻松点,这才是王道。

    经过这两个月,他已经深刻认识到了,周善民是靠不住。

    那么为今之计,推一把卫仆东,也许更有性价比。

    卫仆东点了支烟,又递了一根给叶墨珲。

    叶墨珲掏出打火机,为卫仆东点了烟。

    卫仆东说笑了句道,“打火机挺漂亮。”

    卫仆东挺识货,叶墨珲这款打火机是碳纤维的,法国都彭的联名款。

    叶墨珲于是递了过去道,“防风的,还比较好用。”

    卫仆东却没收,看了看,抛还给了他。

    卫仆东不贪,这是叶墨珲对他的印象。

    刚才他也只是试探,用五千块试探一个人的人品,不是一桩亏本的买卖。

    吐了口烟,卫仆东问,“怎么样?基层工作很累吧?”

    叶墨珲坦率说,“是。”

    想不到他连装都不装一下,卫仆东笑了,说了句,“你是个实在人。”

    叶墨珲道,“我爷爷经常告诫我,不要说谎。”

    卫仆东大笑道,“的确,可如今在官场上,却是谎话连篇,比的就是谁更会说谎。”

    好好好,大家比谁更会说真话是吧?

    对于卫仆东拉拢的态度,叶墨珲倒也欣然接受了。

    周善民跟不得,那么卫仆东他不妨先跟跟看,如果两个都扶不起,那他就顺理成章的躺平。

    这真是美好愿景。

    卫仆东问,“下午去了渤东园?”

    叶墨珲说是。

    卫仆东道,“是为了台星厂吧?”

    看来卫仆东的脑子比周善民好使很多,叶墨珲仍是回了句是。

    卫仆东抽着烟,悠悠然道,“台星厂的问题是有历史原因的,你听说过了么?”

    叶墨珲说,先前开协调会的时候,听过。

    卫仆东直接挑明道,“张勤民为了推城镇化,在乾东街道搞了几个房地产项目圈钱,美豪帝苑也是其中之一。先把规划重新做一遍,把住宅用地一调,不就行了么?这么一弄,他的政绩不就有了么?至于其他的,他们当时根本也没考虑。”

    卫仆东说到这里,顿了顿,又抽了口烟继续道,“除了台星厂,还有很多同类型的,一些集体土地,到现在都弄不出证来,真要查起来,一堆违建。这些厂一时半会儿很难转型,从安全的角度先停工,是个办法。但就怕这么一闹,不少人被砸了饭碗。”

    叶墨珲说,“台星厂距离居民区太近了,最近全国通报了一起液氨泄露的重大安全生产事故案件,我想,借着市局总队下来检查的机会,先把台星厂关停,问题太多,目前只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卫仆东点了点头道,“借着市里的力量,来解决我们的问题,只要不在乎面子,都是好办法。”

    叶墨珲微微一笑,觉得卫仆东说话,句句在理。

    卫仆东道,“除了堵,还要疏。老百姓的饭碗也不能不考虑,一关了之不是解决之道,还要想办法给他们一条出路。”

    说完这些,卫仆东起身,走到他办公室里挂着的渤江区域规划图边,叶墨珲也起身,跟着走了过去。

    两个人一起看着规划图,卫仆东说着他的计划,倒是实实在在站在渤江发展的角度。

    他其实早就想着,要把这些工厂升级产能,迁到渤江的工业园去了。

    他把自己的计划说完,对这叶墨珲笑了笑道,“可惜啊,这还是当年沈书记提出来的,如今七八年过去了,比当年的情况还遭,错过的黄金期。”

    从他话语里的遗憾,叶墨珲听得出来,他还想努力一把。

    只是张勤民时代,他无处施展,周善民此人,更是无能。

    两个人名字里都有一个民字,但似乎这个代表了人民的“民”字,从来不在他们眼里,更不在他们心里。

    叶墨珲忽然问,“卫区,您觉得丁东杰如何?”

    卫仆东听他这么一问,一转念就明白了他的想法,“财政局长的人选很关键,周书记——”说到这里,他话语一顿。

    既然想拉拢叶墨珲,他干脆挑明了态度道,“周善民想安排自己人。”

    叶墨珲听他直接,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他笑道,“他如果有自己人,人选不至于空置至今吧?”

    卫仆东倒是来了兴趣,问,“你有什么想法?”

    叶墨珲道,“像我这样的空降干部,有一点好,那就是与任何现有势力都毫无瓜葛。”

    卫仆东说,“我想过,不如卖市财政局一个人情,你说呢?”

    这也是叶墨珲所想的。

    两个人相视一笑。

    问题在于,找谁开这个口。

    叶墨珲道,“听说秦市长想为我们介绍一个项目。”言下之意,让秦赫川推荐人来,再由秦赫川去同周善民说这件事,是个好办法。

    秦赫川副市长分管财政局,安排市财政局的干部下来,可以卖秦赫川一个人情,周善民也不敢说什么。

    财政局的专业性强,来个专业的人,又有市里财政的工作背景,叶墨珲的压力会小很多。

    卫仆东显然同意,他道,“听说秦市长和你父亲,关系深厚。”

    叶墨珲都想为卫仆东鼓掌了。

    他家老爹算计了自己儿子半天,如今也被人算计上了,可真是天道好轮回。

    卫仆东这人,精明得很呐。

    叶墨珲道,“我会同父亲提一提。”

    卫仆东道,“你可以说,是我拜托老领导帮忙。”

    叶墨珲有些意外。

    卫仆东道,“我曾经做过兆荡区工业局局长。”

    原来如此,他家老父亲在繁都果然是桃李满天下。

    也难怪卫仆东对工业这块工作很熟悉,因为他也是专业的。

    于是他又问卫仆东,“任雷明如何?”

    卫仆东的评价直接而简短,“不错。”

    从卫仆东办公室出来,叶墨珲回自己办公室坐了会儿。

    翻了翻面前的文字资料,他忽然笑了。

    万里长征终于踏出了第一步,与卫仆东这番深谈,倒是让他烦躁的情绪和缓了下来。

    他才来了两个月,有什么可急的呢?

    破事虽多,但船到桥头自然直。

    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总能过去。

    如果过不去,不还能绕路吗?

    富达磷矿今日迎检,呼啦啦大大小小的官员全都来了。

    安全工作照理是叶墨珲分管,可来的却是市局公安的领导,陪同的区领导是副区长、区公安分局局长章坚。

    最外围等着的是镇上的干部,往里一圈是区里的,最核心的是市里的。

    这个小矿场,今日倒是蓬荜生辉。

    祝玫跟着来看热闹,她问徐彦,“今天到底谁来?”

    徐彦道,“听说是市局的。”

    祝玫问,“为什么搞这么大?”

    徐彦道,“当然因为影子股东厉害了。”

    祝玫记得他说过,矿场老板是区里领导。

    但能请来市局领导,说明力量不小。

    想问有没有来现场,但想着反正她也不认识,就没问。

    徐彦这憋不住的个性,便说,“这矿场老板是雾山街道办主任的外甥。这活你懂的,他把这份干股拿去孝敬上面领导,领导又再孝敬上面领导,不就是这么回事?”

    祝玫啧了一声道,“这矿场的产量够这些大佬吃的么?”

    徐彦笑了笑说,“肯定不止这一个地方,但领导来看看,就是表个态嘛。”

    祝玫在他面前说话就直率了,“无非是告诉我们这些人,别动他,他上面有人。”

    徐彦嘿嘿笑了笑道,“你是懂行的。”

    祝玫在人群中看到了谢衡,发了消息给谢衡,可谢衡全程跟着一个女人。

    祝玫问徐彦,“那女人是谁?”

    徐彦仔细辨认,说,“可能是市局的吧。”

    祝玫拍了照,发给了谢衡。

    可谢衡无暇他顾,只是尽忠职守地,跟着那位女领导。

    领导视察,就是走个形式,没半小时就走了。

    等祝玫回到镇上,谢衡才回复:当保安呢,充个数。

    祝玫看了这条消息,笑了笑。

    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做英雄,可成年之后,才发现做个堂堂正正的人都挺难。

    这趟市里来的检查很顺利。

    周五晚上,矿场老板赵金生说请徐彦去市里吃饭,徐彦问了祝玫的意思。

    祝玫并不想去,可徐彦非拉着她同往,祝玫受不了这颗牛皮糖,于是答应了。

    吃饭的地方在星河大酒店,徐彦的车进了酒店,就说今晚肯定有区里的领导在。

    祝玫问,“要不算了?”

    徐彦道,“来都来了,反正是包房,领导碰到我们才应该尴尬呢。”

    祝玫想着自己只是个小老百姓,看到领导也没什么,她是怕徐彦不方便。

    但徐彦比她还坦荡,两个人一起上楼,进了包房,雷鹏早就到了,看到祝玫,笑着道,“我就说呢,赵金生这家伙,眼睛就盯着祝大美女了。”

    祝玫一挑眉,倒是有些介意。

    雷鹏同祝玫握手道,“早就想约你吃饭了,今天正好,让赵金生请客,你俩这次帮他应付检查,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他请你吃饭是应该的。”

    赵金生当然也垂涎祝玫的美色,但祝玫一看就不是花瓶型的女人,看着不好上手。

    吃着饭,基本都是雷鹏和赵金生在聊,徐彦偶尔插两句,祝玫则只是听。

    赵金生喜欢摆阔,也爱显摆自己和一些领导的关系。

    雷鹏偶尔听他吹得太离谱,也就笑笑而已。

    市领导来了一次,赵金生就找不着北了。

    领导赏脸又不是赏他赵金生的脸。

    太把自己当回事,嘴上没把门,在别人看来就像是个笑话了。

    赵金生喝酒上脸,也上头,吹到最后,牛皮却没了边际。

    他道,“区里市里的领导,一半是我兄弟。那天来的领导,你们都看到了吧?我哥,章坚,区公安局局长。区里的四大金刚,在他面前也要矮一截。以后你们要是有难事,招呼一声就行。”

    雷鹏听了,倒是没应。

    祝玫好奇问,“四大金刚是谁?”

    雷鹏道,“副区长江焘、区委办主任黎沐风、前财政局长郭柏松、渤投集团董事长卞祖德。”

    听到黎沐风三个字,祝玫的目光闪了闪。

    赵金生道,“江焘是我哥,他跟那几个黎沐风什么的都是好兄弟啊,我经常陪着他们在一起。”

    祝玫看着杯中的酒,有些发愣。

    雷鹏吃着菜,徐彦看了一眼祝玫,发现她不对劲,附耳问她,“你怎么了?”

    祝玫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徐彦低声问,“不舒服么?喝酒喝多了?”

    祝玫笑了笑说,“没事。”

    赵金生牛皮吹得太离谱,祝玫忽然问,“你认识黎沐风?”

    赵金生一愣,继而说,“是啊,我兄弟,怎么了?”

    祝玫说,“没什么。”

    这个她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她对他简直太了解了。

    那么清高的人,会看得上赵金生这种人么?

    没有再说,祝玫也不敬酒,也不吃菜,只是刷着手机。

    赵金生还在和雷鹏吹着牛,祝玫早就想走了。

    她假装上洗手间,走出了包间,站在走廊里,歇了会儿。

    仿佛是出现了幻觉,刚才包房里被谈论的那个男人,此刻就在走廊的另一头。

    祝玫喝了一点点酒,双颊微红,抬头看到了黎沐风。

    祝玫失笑,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以为是出现幻觉了。

    可是,他脚步沉稳,一步步向她走来的时候,她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干净的味道。

    那种干净的味道,经年一别,竟还停留在回忆里。

    他握着手机,在与她擦肩的时候,甚至,没有给她一个眼神。

    祝玫想,怎么才一点点酒,就醉了?

    这究竟是真实,还是幻觉?

    她靠在走廊的墙边,深吸了一口气。

    手机震动,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陈逢时。

    祝玫的手,抚着额头,接了电话,意兴阑珊地叫了声,“陈董。”

    陈逢时听出她声音不对,问她,“你怎么了?”

    祝玫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陈逢时挂了电话,却发来了视频请求。

    接通了视频,两个人看向对方。

    陈逢时问,“你怎么了?”

    祝玫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黎沐风在回身的时候,看到了靠在墙边,神情落寞的她。

    听到了陈逢时同她的对话。

    这么多年,他们在一起吗?

    祝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要来繁都投资?

    满心疑问,但他早已没有资格再问。

    转回身,黎沐风下楼去接人。

    祝玫没回答陈逢时,问,“陈董有何吩咐?”

    陈逢时道,“你这样子,我能吩咐你什么?再下周,我应该能抽时间去繁都,宋修和邀请我去。你帮着牵线的,不是吗?”

    祝玫看着他对着视频的一张脸,说,“好,我那时候应该已经回招商局了。”

    陈逢时道,“宁愿回去也不来帮我。”

    祝玫说,“我是为了我外公。”

    陈逢时道,“回家联系我。”

    祝玫应了好。

    挂了视频,看向走廊尽处,那场幻觉,消失了。

    回到包房的时候,祝玫已经恢复了精神,有了笑脸,虽然是程式化的。

    赵金生把衣服撩到胸口上,拍着大肚腩在说,“一朝权在手,名利自然来。徐彦,你得超越你老爹,不然作为男人就太没出息了,你要提拔就找我,哥哥我罩着你。”

    赵金生见祝玫回来了,又拉着祝玫喝酒,显然是喝多了。

    这时候,他打了个电话后道,“走了,买单,下一摊。”

    说着,他起身,从包里,拿出了三个信封,往三人手上塞。

    祝玫看向徐彦,徐彦示意她收着。

    可祝玫并不打算跟这种小老板有什么牵扯,牛皮吹那么大,以后难免在别人面前说起这事。

    她不过是来实习的,也不是他们这个圈子里的,没必要蹚浑水。

    起身出门的时候,祝玫把信封,塞还到了赵金生包里。

    赵金生酒喝多了,突然勃然大怒,他把包一下子砸在地上道,“妈的臭婊子,给脸不要脸是吧?!”

    祝玫没想到他会突然暴起,但很快反应过来,倒是赔着笑脸道,“赵总,我不是这个意思,这趟纯粹是跟着徐彦开眼界,这钱我不好意思拿。”

    赵金生一把捏住了祝玫的下巴,恶狠狠道,“不识抬举是吧?!”

    祝玫也怒了,握住了他的手腕,要扯开他的手。

    徐彦不防有这番变故,已经傻了。

    还是雷鹏江湖阅历丰富,拉着赵金生道,“小祝不懂规矩,你别跟她一般计较,金生,听我的,你先放手。”

    赵金生一把将祝玫掼到地上,祝玫却硬生生后退了一步,站住了。

    她皱着眉,看向赵金生。

    赵金生嚣张道,“怎么意思,还不服气是吧?信不信我找人收拾你?”

    祝玫忍着怒气,想说什么,被徐彦拉住道,“别别别,姐,你别,没意思。”

    祝玫深吸了一口气问,“你想怎么样?”

    赵金生一听直接发飙道,“我想怎么样?在繁都你去打听打听我的名号,给脸不要脸了?臭婊子!”

    祝玫毫不退让地看着他道,“我不会影响你什么,你不必如此。”

    赵金生“操”了一声道,“行了,今天也别走了,我就在这儿,我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祝玫被赵金生威胁恐吓,倒也不怕,雷鹏和徐彦都在,她不担心会出事。

    她说,“我不想把你怎么样,就问你想如何?”

    徐彦急死了,怕真的闹出事情来不好看,出去打电话。

    没一会儿就进来了,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显示是渤江派出所毛所长。

    赵金生喝多了,也有点借酒装疯。

    祝玫一个实习公务员,他是真不放在眼里。

    但徐彦为了祝玫,居然找了派出所所长,倒是赵金生没想到的。

    他接了电话,立刻变了一副面孔。

    他恭敬道,“毛所。”

    毛所也不知道在哪里,声音嘈杂,嗓门很大。

    他骂了一句道,“小兔崽子,你踏马的在外面得罪谁了?徐公子你也敢惹?知不知道他谁啊?”

    赵金生腆着脸说知道,然后恭敬地出去接了电话。

    刚好看到一群人走了过来。

    龙腾集团赵大志看到赵金生,拍了拍他的后脑勺问,“你小子怎么在这里?”

    赵大志是江湖大哥,赵金生在埠山开矿场,也是要给赵大志交保护费的。

    这阵子他因为超采、污染,搞了不少投诉,还是他通过关系人,给赵大志塞了不少钱,又请了他舅舅出面打招呼,才能让市里领导来帮忙站个台。

    看到赵大志,他谦恭了,先是应付了那头的毛所,毛所吩咐他,别惹徐彦,徐彦他大伯是市公安的政委。

    刚才是市局的徐政委直接给毛所长打电话。

    这么一听,赵金生差点吓尿。

    应承了毛所,挂了电话,赵金生又连忙跟在赵大志身后道,“大哥,您今天也在这儿吃饭?我有眼不识泰山了。”

    黎沐风在赵大志拍着赵金生后脑勺的时候,就抬眼看了包房号,不由得皱眉。

    这不是刚才祝玫所在的那间包房?

    祝玫跟这人吃饭?这人是谁?

    一看就是个江湖客,祝玫怎么会和这样的人吃饭?

    赵大志今天和周善民碰面,请张勤民打了招呼。

    张勤民让黎沐风安排。

    周善民又当又立,忸怩作态,推三推四,拖了一阵子才定下了今天这个时间。

    赵大志虽然看不上周善民,但如今渤江是周善民当家,他也只能给周善民个薄面。

    赶着要去见周善民,赵大志没工夫跟赵金生废话。

    他道,“回头再找你,在外面玩注意分寸。”

    黎沐风插嘴问了一句,“你在跟谁吃饭?”

    赵金生一愣,看向赵大志,想问这位是谁。

    赵大志只是道,“黎主任发话了,没听到啊?”

    赵金生酒多了,没听清了他的称呼,点头哈腰道,“和埠山镇安监队的人。”

    黎沐风更是疑心,祝玫怎么会是埠山镇的人?

    但周善民在包房等着,他怕周善民不耐烦,还是请了赵大志先进去,按下了心中的疑惑。

    雷鹏和徐彦趁着赵金生出去了,拼命劝祝玫道,“小玫,强龙不压地头蛇,这种人给你红包,不能不收的。”

    祝玫也没想到赵金生是这样的人,其实心中更不快于今天被拉来这样一个饭局。

    她道,“我也想大事化小,不想给你们添麻烦,反正一会儿我不说话就是了。”

    徐彦连连说行,雷鹏也道,“我知道,你现在还不习惯,这种事情以后只多不少,一会儿你跟他道个歉,就过了。”

    祝玫忍着心头怒火,也明白赵金生黑白通吃,自己得罪这样的人,属实不智。

    她点了点头道,“抱歉,我没有想过要坏你们的事。”

    好在雷鹏大度,徐彦更护姐,两个人劝慰了一番,赵金生回来了,把手机还给了徐彦,说了声走了,这事儿也算过去了。

    周善民和赵大志见了面,黎沐风自觉地退了出来。

    走廊上,看到祝玫和另外两个人正往外走。

    这实在让他大惑不解,但,如今她的一切,他又有什么资格疑惑不解?

    甚至看到她的时候,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连一句问候语都说不出口。

    祝玫从酒店出来,干脆不回家了,怕脸上被赵金生掐出来的印子让外公担心,打了个电话给外公,说自己今天有事,就在市里住了。

    她的理由是,那套别墅也需要不时去开开窗,住一住,东西一直放着,容易坏。

    祝庆东哪儿会起疑,只问她明天回不回去,祝玫说回去。

    打车回家,祝玫躺在沙发上,不想动。

    她在想,刚才黎沐风到底是她幻想出来的,还是真实存在过?

    如果只是幻想出来的他,记忆竟然可以这么深刻,深刻到他身上的味道,都能回忆起,也真是不可思议。

    她知道自己刚才冲动的缘由。

    因为赵金生那个家伙提起了他,让她一时心意难平。

    那个人,是她此生,挚爱过的人。

    所以八年了,她都没有办法再踏入恋爱。

    仿佛爱河,是一条流淌着岩浆的河流,会将她灼烧殆尽。

    八年前的那场分手,让她患上了情感缺乏症。

    她甚至害怕,是不是这辈子再也不会对另一个人心动了,是不是要这样麻木地过一生?

    她想起来,陈逢时让她回电。

    可她并不想,今晚,她好像没有心情应付这位任性的老板。

    但陈逢时不是个好耐性的人,他自己打来了电话。

    此刻,晚上十点半,对他来说,她一个单身女人这么晚不回家,大概是有点玩脱了。

    他对女人的要求很高,对他那些情妇更是如此,占有欲极强。

    可她不是他的情妇,也不是他的下属,如今,她不知道该如何描述他们之间的关系。

    她入职公务员之后,未来她与他之间连利用关系都不存在了。

    她从瑞珂离职之后,他们没有讨论过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陈逢时发来了视频。

    祝玫想着自己现在这样实在没法见人,故意不接。

    陈逢时挂了视频,又打来电话,祝玫知道这人强势,躲不过,她干脆拨了视频过去。

    陈逢时看到她的脸,皱眉问,“怎么回事?”

    祝玫说,“摔了。”

    陈逢时道,“欺负我小时候没摔过?”

    祝玫不说话。

    陈逢时问,“怎么弄的?谁弄的?”

    祝玫怕他刨根究底,只能坦白说,“一个矿山的小老板。”

    陈逢时说,“找死么?”

    祝玫笑问,“你要买了他的场子?还是想买凶要了他的命?”

    陈逢时听了这话,倒是笑了,问她,“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今晚吃什么了?我选择买单行不行?”

    祝玫继续笑,整张脸有点肿。

    陈逢时忽然有些恨,恨她不愿意陪在自己身边。

    恨她明知道自己的身不由己,明明对自己有一点心动,却始终不肯妥协。

    他道,“我不会买那破烂矿场,但我想你回来。”

    祝玫道,“我说了,我要陪我外公。”

    陈逢时知道,继续这个话题毫无收益,于是道,“今晚想听爱弥儿,下一章。”

    祝玫无语,指了指脸上的痕迹说,“今天我病休。”

    陈逢时一噎,但又喜欢她不时挑衅自己的权威。

    看她一张红肿的脸,也说不出什么狠话,于是道,“那今晚聊聊天好么?”

    祝玫应了好,两个人各自做自己的事,分头洗澡,进浴室的时候,陈逢时关闭了摄像头。

    而祝玫只是把手机翻转过去,放在了浴室洗衣机的盖子上。

    两边都是水声。

    陈逢时听到她哼着一支歌。

    忽然一笑,洗了澡,吹了头发,神清气爽地把手机搁在了床头的支架上。

    他自顾自地说话道,“这几天在迈阿密,下周去纽约,等再下周去一趟新加坡,从那边回香江之后就去大陆。”

    祝玫道,“环游地球14天?地产公司怎样了?”

    陈逢时道,“我又不是神仙,一个多月顶什么用?我现在只管商业和投资。你最近很堕落么?怎么去跟那种不入流的货色吃饭?”

    祝玫道,“被迫营业。”

    陈逢时冷哼了一声。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

    没一会儿,陈逢时就没声音了,他睡着了。

    祝玫疑惑,他不是在迈阿密么?这会儿,不应该是上午十一点么?

    他这是????午睡????

    陈老板居然午睡?他莫不是又连续好几十个小时没睡觉了吧??可是这会儿他居然不用工作,能睡觉?

    祝玫想到这些,不由得失笑。

    手机摄像头对着他的脸,房间里唯一的光亮是手机的屏幕。

    她忽然想起卢梭的一句话。

    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

    天之骄子如陈逢时,也有他的枷锁。

    关了视频,祝玫这一晚,却是辗转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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