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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改换谜题

    到了家,客厅的灯还亮着。

    儿子轩轩早就睡了,黄泳思却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

    他问,“这么晚了还不睡?”

    黄泳思看着他,欲言又止。

    黎沐风看出她的不对劲,问,“怎么了?”

    黄泳思不会撒谎,她开口,已经哭了。

    黎沐风觉得奇怪,换了拖鞋,走到沙发边坐下,揽住了她的肩膀问,“到底怎么了?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黄泳思说,“鲍淑娣给我打电话了,她说祝玫回到渤江来工作了,你是不是知道?”

    祝玫回来了,这件事的确让他意外,但又代表了什么呢?

    黎沐风问,“那又怎么样呢?”

    黄泳思问他,“难道你一点想法都没有吗?你们今天还去百乐汇?你不知道祝玫的妈妈以前是百乐汇的经理吗?”

    黎沐风平静地说,“今天这场可不是我定的。”

    黄泳思说,“平时你们都去市中心,今天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国营饭店根本拿不出手,你说请张书记吃饭放在百乐汇,可能吗?”

    黎沐风耐着性子道,“怎么不可能?你可以明天调监控,你是上级分管副总,这件事不难吧?”

    黄泳思看出他动气了,可是她心里这些块垒,实在不吐不快,她说,“我不是不信任你,我就想问,你心里还有她吗?”

    怎么会没有呢?

    那女人深深刻在了他的生命里。

    可如今再说那些,又代表什么?

    黎沐风说,“我们都结婚这么久了,你为什么要纠结这样一个问题?”

    黄泳思不说话,因为理由实在难以启齿。

    她觉得自己的丈夫从来没有爱过自己。

    黎沐风解开了衬衫的扣子说,“我今天真的很累。这个问题我们以后再谈,可以吗?”

    黄泳思吸了吸鼻子,心里酸楚地说,“如果你真的还忘不了她,我可以退出的。”

    黎沐风有些生气了,他说,“你还能不能更胡闹一点?”

    黄泳思不说话了,抿着唇一言不发。

    她知道是自己心里的自卑在作祟。

    但是她的丈夫,这么多年来,从没有为她费过心。

    只送过两次花,共度过一次纪念日,自从他踏上领导岗位,他们已经五年没有烛光晚餐了,有的只是她为这个家操持,而他回家越来越晚。

    生活平淡的像水一样。

    她根本不相信,曾经那么爱过一个女人,他会忘记,他能够忘记。

    黄泳思问他,“你会在工作上照顾她吗?”

    黎沐风口气不善地问,“照顾谁?”

    她说,“祝玫。”

    黎沐风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他终于能够用比较冷静的语气说,“她和我不在一个部门。”

    黄泳思却说,“你要调动她很容易,不是吗?”

    黎沐风道,“哪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不想再回答那些幼稚的问题,黎沐风说,“别闹了,太晚了,休息好吗?”

    黄泳思揩了眼泪,站起了身,回房间关上了门。

    黎沐风听到了落锁的声音。

    今夜,客房应比主卧舒适。

    他甚至想立刻打电话警告鲍淑娣,不要再多管闲事。

    他也想告诫自己。

    和祝玫早已是陌路人。

    以祝玫的个性,分手之后是做不成朋友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苦笑,黄泳思真是想多了,即便他愿意再续前缘,祝玫恐怕只会回他一耳光。

    何况,他早已认清,过去适合怀恋,不适合重来。

    他发了几条消息,结束了一天的工作。

    洗了澡,进了客房。

    夜色摇曳。

    喝了点酒,酒精退去后,人却越发清醒。

    反而难以入睡。

    从书架上随手拿了一本书,是费孝通先生的经典,《乡土中国》。

    打开的时候,掉落了一张卡片。

    他俯身拾起。

    是一张依然簇新的摘抄卡。

    上面漂亮的行楷,不是这个家女主人的笔迹。

    也不是这个家里,任何一个人的笔记。

    如今,已经很少有人用这种摘抄卡了。

    卡片上还印着繁都一中的校名。

    摘抄的,是席慕蓉的一首诗的部分段落。

    不过只是刹那之前

    这园中还风和日丽

    充满了欢声笑语

    可是我不能进去

    他们

    给了我一个谜面

    要我好好地猜测

    猜对了

    才能与你相见

    才能给我一段盼望中的爱恋

    黎沐风看着那张摘抄卡,不知为何,双目有些模糊。

    他把摘抄卡放回了原来那一页。

    他记起,当年他为了看这本《乡土中国》而废寝忘食。

    但那本书是从图书馆借来的,祝玫为了让他能够反复鉴读,特地跑了好几个书店,为他买到了这一本。

    而他在自习的时候,看到入迷,就随手把她写的摘抄卡,当书签,夹在了这一页。

    少女情怀总是诗。

    祝玫也曾有过少女的多愁善感。

    他叹了口气,在手机上,翻出了席慕蓉的这首诗来。

    她没有摘抄的最后一段是:

    当我猜到谜底

    才发现

    一切都已过去

    岁月早已换了谜题

    祝玫并不知道,自己的出现,又在黄泳思心里掀起了什么样的惊涛骇浪。

    这阵子,鲁得胜为她这里介绍来的企业忽然多了起来,另外还有企业自己找上门来的。

    一大早,祝玫就为了其中一家做保洁员派遣的公司成立,去行政服务中心跑了一次,帮着办妥了前期手续。

    打电话过去,问他们核名的情况,又问他们还有什么要求。

    这家公司别的要求倒是不高,但是据说他们老板非常迷信,对开业吉日很有要求。

    特地选在9月19日,说这是个宜开市的日子,所以执照必须要9月19日当天办出来。

    祝玫看了看时间,这天已经是9月17日了,按照渤江工商局的效率,两天基本上是不可能实现的了。

    她想起沈钰菲不是在工商局么?

    她拿起电话就打给了沈钰菲。

    沈钰菲秒接,“你再宽限我几天,我这阵子真的还不出钱来。”

    祝玫“哈?”了一声问,“你在说啥?”

    沈钰菲问,“玫子,你不是来问我要钱的吗?”

    祝玫这才明白沈钰菲说的是什么,原来她以为自己是来要债的。

    祝玫问,“你上次那笔被骗的钱还没拿回来呢?”

    说到这事,沈钰菲叹了口气道,“不提了, 现在那人家里说,还要追究我们行贿的责任,我也怕啊,毕竟我是吃公家饭的。”

    祝玫说,“你的初衷也是好的,为了让游游接受更好的教育,这没什么不对。只能说,运气有点不好。”

    沈钰菲叹气道,“可是家里都不理解我。为了给我婆婆治病,我老公又问我要了20万。”

    祝玫惊讶问,“你婆婆这是得了什么病啊?治病要20万?”

    沈钰菲吐出了三个字,“渐冻症。”

    祝玫啊呀一声道,“这倒是要遭罪的。”

    沈钰菲说,“是啊,毕竟是他妈妈,你说我能怎么说?所以我只能请你和谢衡再宽限一段时间。”

    祝玫心下不忍,但这是个无底洞,给了钱也救不回来,这钱她不能再借,原先借的,也就当做好事了,要做好拿不回来的准备。

    谈感情可真是伤钱。

    祝玫道,“我给你打电话是想让你帮我个忙。”

    见祝玫不是来讨债的,沈钰菲道,“没问题,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帮忙办成就行。”

    祝玫于是说了那家保洁公司的事,沈钰菲听了道,“这个是小事,能办成。”

    如此,祝玫心定了,道了谢。

    沈钰菲道,“等我安排好,会把联系人发给你,你让他们直接和那个人联系就行。”

    祝玫说了声好。

    恰好鲁得胜推门进来找她,让她帮着改一份材料。

    祝玫于是汇报了保洁公司落户的事情,鲁得胜特地提醒道,“你要和那个公司说一下,一般是没有这种特例的。”

    祝玫一听就明白了,鲁得胜的意思是,祝玫找了关系,托了人,得让那家公司看着给点好处,否则她这私人关系不好维系。

    对鲁得胜这番细致的关照,祝玫很是感激。

    虽然吕忻这人不靠谱,但鲁得胜还是很上道的,作为领导,祝玫很敬重他。

    鲁得胜突然又问,“小祝,你和易圣达公司的邹董很熟吗?”

    祝玫都不知道邹董是谁,摇头道,“我不认识啊。”

    鲁得胜一脸疑惑道,“这就奇怪了。”

    祝玫问,“鲁局,怎么了?”

    鲁得胜摆手道,“没事,没什么,你材料改完争取下班前给我。”

    祝玫答应了。

    公务员小科员的日常很琐碎,基本都是陷在事务性工作里。

    祝玫不喜欢这种机械劳动,但鲁得胜对她不错,她还是做得用心。

    等改完材料,祝玫细想刚才的对话。

    是不是最近落户的几家企业,都和易圣达有关系?

    是不是暗中有人在关照自己,特地帮着自己完成指标?

    祝玫倒也迷惑,是谁做了好事不留名?

    她想到了陈逢时,但应该不太可能。

    难道是谢衡?

    谢衡肯定会联系自己,而不是鲁得胜。

    唯一还有可能的答案,祝玫不想去设想那种可能。

    她打电话找谢衡,谢衡很快接了,谢衡问她,“你是不是在我身上装了监控?”

    祝玫问,“怎么了?”

    谢衡道,“我刚刚把你买的香酥鸡吃完。”

    祝玫愕然,“这都放了多久了,过夜还能吃么?”

    谢衡道,“没吃早饭,一大早五点钟就被叫去执行任务了。”

    祝玫道,“辛苦是你辛苦,这么早,抓人?”

    谢衡应了声道,“昨晚镇卫生院死了个人,一群人冲进去闹事,刚处理完。”

    祝玫问,“医闹你们也管吗?”

    谢衡道,“我们什么不管啊?派出所尤其什么都管。不过这次事情比较麻烦,那卫生院的医生也有责任,新来的民警没经验,说医疗事故不归我们管,被投诉了,我才被我们副所长拽起来去处理了。”

    祝玫问,“上次碰到的那个副所长?”

    谢衡应了一声。

    祝玫问,“处理完了么?”

    谢衡说,“差不多,调了监控,医院把急症病人晾在椅子上一个多小时才处理,涉嫌医疗事故,要不是新来的小警察没跟对方说清楚,也不至于后面搞成了严重的医闹。”

    祝玫道,“医生怎么会不救病人呢?”

    谢衡嗤了一声道,“病人家属说了几句难听的话,医生不高兴了呗。”

    祝玫叹气一声。

    谢衡道,“病人没了命,医生可能也会丢饭碗,这件事情,双输。”

    只能说,两边都有问题。

    祝玫忽然问,“谢衡,看多了这些,你是不是对这个世界很绝望?”

    谢衡正开着免提,在用微波炉热臭豆腐。

    他没有回答,而是问,“臭豆腐放久了是不是不能吃了?”

    祝玫喂了一声道,“你别这么节俭好吧?我给你买份新的还不行吗?”

    谢衡道,“行,我记着了。你又欠了我一份香酥鸡和一份臭豆腐。”

    祝玫直接气笑,“就你这点出息,问你个事。”

    谢衡很温柔的语气道,“你说。”

    祝玫的耳中,仿佛有电流流过。

    她眼睑微垂,又睁开。

    她问,“你认识一家叫易圣达的物业公司吗?”

    谢衡想了想,道,“知道,给区里不少小区搞物业的。原先在分局的时候,也打过交道,埠山镇上的几个商品房小区,也是这家物业公司做的。”

    那就不可能是谢衡帮的忙。

    否则,谢衡会直言。

    又是渤江的关系,如果不是她爷爷刘子山那边的关系,那恐怕的确是——

    祝玫没了声音。

    谢衡问,“玫子,你怎么了?”

    祝玫道,“没事,就是问一声,最近跟这家公司打交道比较多,这家物业怎么样?”

    谢衡道,“物业都那个样子,能好到哪儿去?反正渤江大多数都是他们做的,前期物业、商业物业都是他们。”

    祝玫说了句,“也是,行业隐性壁垒。”

    谢衡道,“就是圈地盘呗。你给我打电话就问这事?”

    祝玫反问,“不然呢?我还上赶着欠了你一顿夜宵呢。”

    谢衡笑了,说,“以后这种电话你多打几次。”

    祝玫呸了一声道,“去去去,我忙着呢,不跟你废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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