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先是错愕、震惊，随后便被难言的哀恸所笼罩。

    至于羽，秦启明和赵怀谷趁他还没缓过劲来，便将他击晕了。

    在近乎死寂的氛围中，袁怀归的其中一位侍女春花背起了她的尸体，哽咽地低诉着：“家主，我们带您回家！”

    许多人撇过头去，默默擦拭去了流下的泪水。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济苍双手合十，为袁怀归念诵了一遍往生咒。

    气氛还是那么的压抑，众多修士纷纷离去。

    “五难，一起离开吧。”

    济苍将目光移向杜五难，语气之中，带着一丝哀求。

    只见杜五难淡然一笑。

    “不了，济苍，总得有人留下来的，不是吗？”

    看着杜五难释然的脸色，济苍心里就堵得慌。

    秦启明、赵怀谷、济苍，三人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生死磨难的，自然能够理解杜五难话中的深意。

    对于杜五难所说，虽是事实，可亲眼看着同为人族的杜五难甘愿送命，他们满心不甘。

    不过，万邦对此类的经历很少，没能明白暗含的深意。

    “前辈，您现在不就可以和我们一同离开吗？”

    虽然万邦在年龄上是中年人，但鉴于其从小的生长环境，还是有些不谙世事了。

    在秦启明几人的眼中，万邦的身上散发着一种清澈的愚蠢。不过，这愚蠢来的挺到位的。

    当下的场合，就需要一个“无知”的人破开沉闷的局面。

    杜五难朝着万邦露出释然的笑意，他早就做好了迎接人生结局的准备。而且，都是自愿的，哪有什么不甘和伤感。

    如果说有，那就只有对家人的无限愧疚。他们本不该和自己一起承受苦难的。

    “我走不掉的。事情闹的这么大，千面族没了这么多人，肯定会被内阁知晓的。”

    “他们必然会大发雷霆的。如果没人承担这份他们眼中的罪孽，以他们的行事方式，一定会大动干戈。”

    “如今的人族，需要更多的时间。”

    杜五难的解释点到为止，他不想把事情说得太过直白，那样倒显得自己有意彰显，过分矫情了。

    即使自己是真心诚意，可一旦自我牺牲一词从口中说出，似乎就变了味道。

    不过，杜五难的这一番话也是相当直白了。

    至少，让内心稍显懵懂的万邦也理解了其背后的深意。

    “可，可是，前辈，那也不一定非得是你啊......”

    万邦思绪有些混乱，似乎有很多想说的话堵住喉咙，却不知如何开口。

    “那你说，谁能代替？”

    杜五难简短的一句话，堵得万邦无话可说。

    是啊，谁能代替？有什么资格替别人做选择呢，这是害命的举动啊。

    无法辩驳的是，这件事，除了杜五难，其余人都不够分量。

    提出最初设想的，是杜五难；和外界修士合作的，是杜五难；解救地牢众人的，也是杜五难。

    在这一事件中，他是千面族受挫的根源，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更重要的是，他是千面族的背叛者，自身也是曾经人族修士中响当当的一号人物。

    事后查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杜五难绝对是千面族最盛怒火的发泄对象。

    “清婉，你和他们一起走吧。”

    济苍不忍地说道。

    “爹，我不走。安康在哪，我就在哪。”

    杜清婉情绪有所平定，可固执的她，此时不会接受任何的建议。

    她早已认定了相伴一生的伴侣，如今却天人两隔。

    既已身为杜家人，她要代替杜安康，完成其未尽的责任。

    而且，即使杜安康身死，杜清婉也不想和他分开。

    除了逃出生天的儿子，她的一生，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可以说，杜清婉是令人心疼的，令人尊敬的，同样，也是可悲的。

    兴许，杜清婉代表着这一类人，在时代镜面下的缩影。

    杜五难不希望杜清婉就这样白白浪费余下的人生，但他对杜清婉已做好的决定也没有修正的把握。

    “好吧，爹也不劝你了。”

    随即杜五难转头重新看向济苍等人。

    “行了，你们走吧。不要再拖延了，多留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

    “毕竟，我们谁也不清楚千面族的内阁成员具体位置都在何处。”

    “抱歉啊，济苍，没法和你叙叙旧了。”

    言至于此，杜五难欲要转身离开。

    “对了！”杜五难微微回身。

    “帮我拜托下老天师，希望他能教导教导我那不成器的孙子。”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济苍，和杜清婉一同往千都的方向飞去。

    没人再阻拦，没人能阻拦。

    “走！”

    赵怀谷哽咽地说着，记下了杜五难最后的请求。

    济苍总觉得杜五难最后的眼神，似乎还想告诉他什么消息。只是现在，只得离开。

    “秦小子，准备走了。”

    秦苦远重重的点头，沉闷的跨上了灵兽的后背。

    虽然这只灵豹并不属于他，但秦苦远此时顾不得这事。

    方才耗尽生命的袁怀归、毅然逆行的杜五难的身影，深深的烙印在秦苦远的脑海之中。

    人族从来不缺英雄，但不是每个人都有成为英雄的勇气。

    他们的身上，闪耀着璀璨的、象征人族薪火相传精神的光辉。

    对于初踏修行路的秦苦远来说，无疑的意义深刻的。

    之前碍于所处的环境，无论是孙广厦，还是济苍的教导，都是依靠言语传授。

    今日现实的一课，于他而言，仿佛激荡心灵的编钟敲响，震撼着他历经两世的灵魂。

    此一别，或许再也没有和杜五难相见的可能。

    所有人都明白这一点，但都选择了接受。

    在你尚未拥有扭转乾坤的力量之时，为了最后的胜利，只能在有限的选择里，做出最正确的那一个。

    人族处于至暗时刻，但已经看到了初升的旭日。

    为实现共同的目标，往往需要舍弃一些东西，或许是一时的名声，或许是情感，或许是生命。

    那有所破损、却仍然屹立的钢铁围墙，无情的将大地分割成了两半。

    一半是经历过战火摧残的荒凉黄土，秦苦远等人正朝着生的希望狂奔。

    另一半是千面族建立起的种族据点，杜五难和杜清婉义无反顾地迎接即将到来的生命审判。

    日迫西山，月攀天幕。

    昏黄的景象逐渐沉沦，陷入了一片晦暗。

    围墙城头，重新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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