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明烟心领神会的笑了笑，冷映沉见她面上没有困色，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话：“刚刚柳二那小子最后那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柳家未必站在百姓的对立面，他柳家做的天怒人怨的事情还少吗？”

    阮明烟闻言，揉捏膝盖的手停了下来，她若有所思道：“柳家啊，站在那个位置上也不容易。在夺嫡问题上，他们的立场不会变，只要有危及太子地位的人，都是柳家的敌人。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一定要和百姓作对啊。”

    “那你治好了三皇子，不是明显会危及太子的地位吗？他还说什么不会插手你南行的事，这个骗子。”冷映沉义愤填膺道。

    阮明烟轻轻摇了下头：“这种事情，谈不上骗不骗，我觉得他这次会信守承诺。襄城的事，涉及数万百姓的死活。如果日后被人发现，太子和柳家知道此事，却置之不理，那么太子将会彻底失去民心。所以，柳家没有必要拦着我们。”

    “可……”冷映沉觉得还是哪里不对，“他们一开始不是打定了主意要将此事掩埋吗？”

    阮明烟脸色沉了沉，半晌才道：“所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这件事摁不住了。”

    冷映沉将她的话在脑子里转了好几遍，才反应过来：“是不是李承翊？这说明他没事对不对？”

    阮明烟两手抱着膝盖靠在车厢上，声音变得飘忽：“我也只是猜测，但愿吧。”

    冷映沉还在刚刚的话里回不过神，没有注意到阮明烟的异样，听她这么说，安慰道：“十有八九是他做了什么，我就说，那家伙厉害的很，怎么可能会轻易失踪。”

    阮明烟闻言面上却没有多少欣喜之意：“这对我们来说，也未必是好事。”

    不管李承翊有没有事，那些人既然动了手，就肯定不想让他活着回到京城。

    这注定了他们这一趟不会顺利。

    冷映沉抬头看向阮明烟，车厢内灯火摇曳，火光照亮她一半的侧脸，光影在细腻如白瓷般的肌肤上跃动，映衬出她如画笔精心勾勒出的轮廓。

    她面色沉静淡然，看不出半点情绪，却仿佛有一种特殊的魔力，让自己移不开眼。

    车厢内一片寂静，冷映沉觉得他仿佛能清晰的听到，自己胸腔内那颗心脏在怦怦跳动。

    阮明烟见他半天没有反应，微微抬头去看他，冷映沉对上她看过来的视线，猛地回神，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突然丢下一句：“我困了，先去睡了。”

    然后没等阮明烟说话，便打开车厢，逃一般跳下了马车。

    习惯了他平日里的跳脱，阮明烟没有把他的异常放在心上，望着车厢外沉沉的夜色，再次陷入了沉思。

    夜色已深，阮府的书房却还亮着灯，阮密坐在书案后，手里捧着一本书，大半天没有翻动一页，目光不时往门口瞟去。

    突然桌案上的烛火开始晃动，然后一个人影出现在屋子里。

    阮密松了口气，将手中的书放回案上，叹气道：“我想着你也该来了。”

    阮明烟若是在这里，大约也要大吃一惊，来人赫然是跟她打过几次交道的京兆尹韩易。

    他自己拖了把椅子，坐在了阮密对面，脸色不怎么好看地道：“我再不来，不知道要出多大的乱子，襄城现在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还敢让她去，万一出什么事，我们怎么跟……那边交代？”

    韩易连停顿都没有，一口气将自己憋了一路的话全吐了出来。

    阮密面对他的质问，面色平静道：“这件事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她出发前并没有跟我说，而且她的性子你也知道，就算说了，她想去，我也拦不住。”

    “当真是为了李承翊？”韩易有些不可置信，他见过的那个小姑娘明明聪明伶俐，不像是为了情爱不顾一切的人啊。

    阮密模棱两可道：“谁知道呢？或许是为了受灾百姓？”

    “她一个小姑娘，会操心这些？”韩易一副你把我当傻子的表情，转而道：“襄城的事情估计捂不住了，李承翊胆子可真大。说实话，他一点都不像肃亲王的儿子。”

    阮密苦笑道：“可不是，天潢贵胄，能做到这个地步，真是让我等口口声声为民做主的读书人汗颜。大约是，遗传了王妃苏氏的风骨吧，可惜了。”

    韩易很清楚他那句可惜是什么意思，叹息道：“这些年相处下来，我越来越佩服他，当真是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啊。确实有些可惜。”

    不过他的情绪没有低落太久，两人沉默片刻，他说出了这次来的目的：“那边来信了，说这次襄城的事或许是个不错的契机。你怎么看？”

    阮密摇头道：“不成，襄城离京城太远，就算真的出现动乱，也不会动摇朝廷根基，而且这么久了都没有传开，说明事情还在可控范围内。既然都等了这么多年了，又何必急在这一时半刻？”

    韩易赞同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总不能一直等下去，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呀？”

    阮密沉吟片刻，沉声道：“我觉得，应该用不了等太久了。”他看向韩易，笑着道，“三皇子的病好了。”

    “你确定？”韩易闻言眼睛一亮，他太清楚三皇子的身子好起来意味着什么了，或许整个京城的局势都将面临着重新洗牌。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这可真是一个好消息。

    “不确定的事我怎么会拿来乱说。这样一来，京城平静的日子就结束了，我们再等等看吧。”

    韩易点头：“那是自然，三皇子一好，太子和柳家独大的局面就会被改变，就让这些皇子先去斗个你死我活吧。鹬蚌相争，就该我们这些渔翁得利了。”

    他开心道：“我这就去传信，让咱们的人别轻举妄动，被人抓了把柄可就麻烦了。”

    说着便起身要离去，阮密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看烟儿对李承翊是认真的，可以的话，让南边的人想法子保住他吧。”

    韩易闻言驻足，盯着阮密看了片刻才道：“他们俩，根本不合适，你一开始就知道，为什么放任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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