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秋芳刚生产完，正是最脆弱的时候，刚开始还念着些当年与黛玉的姐妹情，听亲近的人说的时间久了次数多了，心态也不自觉变了。

    这天邱氏抱着睡熟的松子，一脸紧张兮兮的来找傅秋芳，未曾开口先挤出了几滴泪：“太太唉，我刚从雪雁那丫头嘴里套出一个要命的隐秘，这个家怕是不能待了！”

    傅秋芳大惊，忙问她是什么隐秘。

    邱氏哭天抹泪半晌，这才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我听雪雁丫头说，大小姐小的时候，有高人给大小姐批过命，说她刑克六亲！初时老爷和先夫人还不相信，结果呢？

    她四岁，三岁的弟弟死了，六岁，先夫人死了，老爷也是一身的病，把她送走了才好转，前些天，听说她刚认的继兄，那个叫孙悟空的也死了！”

    傅秋芳心中惶恐，杨松如今可是她的命根子啊！

    邱氏又凑近了傅秋芳一些，声音压的更低，竟显出几分诡谲：“我算了算，大小姐正好属羊，她又是花朝节生的，说不好是什么花精草怪托生来害人性命的。”

    傅秋芳脸色变了变，也想起了一件事：“去年我管过一段时间家，有件事让我很奇怪，大小姐的奶娘王嬷嬷月钱虽然是这边发，人却一直借住在贾府。按理说，她应该是与小姐关系最近的几人之一，可她们好像都不怎么往来。”

    邱氏拍了下手：“这就对了！要是我奶的是个这样的怪物，我也得跑的远远的。”

    傅秋芳忙喝止她：“什么怪物不怪物的，别瞎咧咧！”

    她嘴上虽斥责了奶娘，到底事关宝贝儿子的性命，不由入了心。

    邱氏也意识到自己嗓门大了，忙重新压低声音：“我的太太唉，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松子少爷考虑考虑啊！他还这么小，哪里禁得住她克啊！”

    她说的似乎自己都信了，又开始抹起了眼泪。

    杨松被两人说话的声音吵醒了，啊啊两声，挥舞着小手就要哭。

    傅秋芳忙将他抱了过来哄，手臂托着婴儿软软的小身子，傅秋芳觉得心都要化了。

    半晌，她的眼神坚定了起来。

    “大小姐眼都及笄了，也该议亲了。”

    邱氏连连点头：“太太还是太仁义了，唉，总之能将这丧门星送出去就阿弥陀佛了。”

    晚间林如海下衙回来，傅秋芳便和他商量起了黛玉的婚事。

    林如海沉默了会儿，道：“宫里太妃娘娘刚薨了，此时公然议亲不好，这事你不用操心，我会留意的。”

    傅秋芳无奈点头，“老爷一定要加紧些，大小姐也不小了，京中适龄的好男儿就那么多，小心被别家捷足先登了。”

    林如海觉得这话在理，于是等黛玉身体痊愈后便和她提起了此事。

    “我上次问你觉得宝玉怎么样，你说再看看，你现在看的怎么样了？”

    黛玉不解：“爹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林如海叹道：“你如今也是大姑娘了，你娘去的早，秋芳出身不高也没什么见识，你的婚事我不操心，还有谁替你操心？”

    黛玉沉默半晌，终于下定了决心：“爹爹，我觉得宝玉不行。他人好心细会疼人，对我也好，只是他对所有长得好看的人都不差。”

    林如海不以为意道：“哪个男人不花心？这算的了什么？”

    黛玉又道：“他被外祖母养的太娇太天真了，有次我问他知不知道府里日渐入不敷出，他却满不在乎的说少了谁的，也不会少了我俩的。”

    林如海道：“这话也没差，荣国公府虽然有没落的趋势，但底子在那里摆着，绝不会少了你们的穿用。”

    黛玉抬眼看他，笑意不达眼底：“那依照爹爹的意思，宝玉是顶好的了？”

    林如海笑道：“他毕竟是你娘当初给你选的，如果没什么大毛病，就还是他吧。”

    黛玉盯住林如海的眼睛：“父亲，你到底是站皇上，还是太上皇？”

    林如海脸色变了。

    黛玉勾了勾唇角：“你科举入仕，又在巡盐御史任上做出了一番业绩，算是向皇上递了投名状。怎么，现在又后悔了，想用我来巩固与四大家族的关系，继而修复与太上皇势力的裂痕？别做梦了，四大家族早晚会成为过去，官场最忌首鼠两端，父亲不知道吗？”

    林如海气的举起了手，黛玉毫不退缩的扬起了脸。

    半晌，林如海无力的将手放下了，叹道：“若你是男子就好了。你不愿嫁给宝玉，就不嫁，我不勉强你。过两天我将京城合适人家的公子资料都给你，你赶紧选一个吧。”

    黛玉觉出了不对：“父亲，你为什么这么急着将我嫁出去？我们这样的人家，十八九出嫁也是常有的事。”

    林如海沉默了半晌，道：“实话与你说罢，你的名声太大了。年前一次朝会后，皇上和我下棋时提起了你，被我装聋作哑的躲过了。如今要不是老太妃突然薨了，你恐怕就要准备进宫伴驾了。”

    黛玉身子一晃，被林如海眼疾手快的扶住了。

    “我知道你的性格，你是绝不会愿意入宫的，如今我们低调的将婚事定下，等出了孝就完婚，想来皇上也说不出什么来。”

    黛玉心中天人交战，半晌道：“父亲，你容我再想想。”

    林如海急了，口不择言道：“再想什么？你想的那人又不会娶你！”

    黛玉心中一震，不可置信的看向林如海：“爹爹你看出来了？”

    林如海苦笑：“知女莫若父，我怎看不出你对那孙悟空有意？只是你们人妖殊途，如今还多了个兄妹的名分，他即使还活着，我也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的。”

    黛玉垂眸，想说自己也是妖，话到嘴边，终被理智压了回去。

    她淡淡道：“父亲，女儿累了。”

    林如海也不忍逼她太过，只得留下一句：“你好好想想我的话，我是为了你好。”便甩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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