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耀祖的案子很快就开始庭审了。

    黎青和苏荷去法院旁听。

    陈耀祖上庭的时候，手还包着纱布，胡茬冒在唇周，看起来十分憔悴。

    看见黎青时，他眼里闪过惊惧，往旁边缩了缩，不敢和黎青对视。

    直到法官宣判陈耀祖以敲诈勒索，蓄意谋杀，涉赌等罪名，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时，陈耀祖才猛地抬起头。

    他朝黎青张张嘴，突然开始挣扎，大喊：“妈——”

    黎青没看他。

    陈耀祖又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看向坐在黎青身旁的苏荷。

    他哭着跪下，痛哭流涕：“苏荷，救救我，苏荷我不想坐牢！苏荷我错了，你原谅我吧！”

    法院一阵闹腾，苏荷皱了皱眉，看向他的眼神带着厌恶。

    她怎么可能不恨陈耀祖，怎么可能会原谅他？

    陈耀祖落到这个地步，她高兴还来不及。

    苏荷从来没觉得会有这样一天的到来，她心里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黎青也肩上一松，顿觉以后的路都光明璀璨。

    她拉着苏荷的手走出法院时，法院外艳阳高照。

    这是年前的一个难得的大晴天，冰雪融化，道路两侧余下枯叶的尸骨，只等烂进泥里，成为来年花开的肥料。

    街上人来人往，天气放晴后大家都钻出暖和的屋里，开始备战新年。

    黎青和苏荷去市集上买了鸡鸭鱼，买了各种包饺子会用上的馅料。

    回家后就开始擀面包饺子。

    苏荷喜欢吃鸡蛋韭菜馅儿的饺子，黎青买了好几种回去包。

    大冬天的也不想出门买早餐，不想起大早做早餐，饺子可以一次性包多一点，这个冬天就可以吃热腾腾的饺子了。

    吃完晚饭，黎青又拉着苏荷出门消食，去集市逛了一圈。

    过年的气氛越来越浓烈，小摊上一片张灯结彩，红红火火的对联高高挂起，大红灯笼炫彩夺目。

    黎青的奶茶店也图个喜庆，贴上了对联。

    黎青和苏荷去奶茶店看了一圈，因着过年的缘故，杜婆子便休假回家陪儿子闺女了。

    这个放假时间，对于开店做生意的来说是最大的客流量阶段，黎青也不可能歇店，她干脆招了几个打寒假工的大学生。

    几个大学生看起来就挺清澈愚蠢的，也很老实勤快，做起事来格外麻利，黎青去看了一圈，奶茶店被打理得井井有条。

    黎青十分满意。

    她现在忙着开分店，等年后或许就应该确定下来了。

    苏荷的小脸藏在棉袄里，她目光炯炯地看着摊上新奇的东西，不是想要，只是觉得好奇。

    以往过年，她从来没有感受到这种氛围。

    黎青牵着她，大街小巷逛，后退时突然撞到一个人。

    她下意识的道歉后回头看，看见了梁月。

    梁月牵着儿子苏望龙，她额头上有被砸出的淤青，嘴角有还没消散的伤口，看起来像是和人打了一架。

    她看见黎青和苏荷也一愣，或者更严谨一点来说，她压根没有认出苏荷。

    她只觉得黎青身边跟着的小姑娘挺白净的，除了有些好奇之外，倒是没多大的心思。

    黎青本来不想打招呼，但梁月先开口了，她好像完全忘记了上次的不愉快，反而熟稔道：“好巧啊，你也来买对联吗？”

    黎青淡淡地嗯了一声。

    梁月抬起手遮了遮额头的淤青，有些局促道：“听说你开奶茶店，还挺火的，村里人都在说你赚大钱了。”

    黎青看了一眼身旁的苏荷，苏荷沉默着没说话，她的视线落在东张西望的苏望龙身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黎青道：“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害，赚钱了就是不一样，说话都有文化了勒。”梁月笑笑：“要是有空可以带招娣回来家里坐坐，你看她弟弟也挺想她的。”

    “这就不用了吧。”

    “怎么不用了。”梁月立马急了：“你就算是她婆婆，也不能阻止她回家吧？招娣最疼她弟弟了，她估计也想望龙了。”

    “不想。”

    “什么？”梁月皱眉看向旁边的少女，这女生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话，这时候出声，让她感到不爽。

    她正想训斥大人说话，哪有小孩子插嘴的道理时，就听少女语气冷淡：“我说我不想苏望龙。”

    “也不想你们，更不想回苏家，那里不是我的家。”

    苏荷攥着黎青的衣角，冷漠地瞥一眼梁月，转头朝黎青道：“我们去那边吧。”

    黎青耸耸肩，应了一声：“好。”

    徒留梁月怔楞在原地。

    她打死也没想到这少女是苏招娣，是她的女儿。

    她望着两人的背影，有些恍惚。

    原来招娣竟是这副模样。

    苏望龙扯了扯她的衣袖：“妈，那是苏招娣啊？”

    梁月回神，她声音干哑，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有些狼狈地抱起苏望龙，往相反的方向走，语气急匆匆：“不是，她不是招娣。”

    好像只要承认了那是苏招娣，就会承认她前半生是有多么的失败。

    苏荷的状态还好，并没有因为梁月的出现而闷闷不乐，反倒有些兴致勃勃。

    黎青伸个懒腰，陪着她逛街。

    直到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洪城响起此起彼伏的烟花爆竹声，漫天璀璨绚烂的烟花绽放。

    苏荷和黎青站在烟花下，抬起头一动不动地看着半空。

    苏荷被美道：“好美啊。”

    黎青笑笑：“是啊。”

    她扭头看向苏荷，烟花倒映在她的眸子里：“新年快乐，小荷。”

    苏荷笑盈盈道：“新年快乐，妈。”

    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更深露重，但外面依然热闹非凡，城里灯火通明，满城喧嚣。

    苏荷蹦蹦跳跳地跟在旁边，黎青无奈一笑，两人往回家的方向去。

    世界尽在她们身后。

    **

    黎青第二日接到阿梦的电话，阿梦兴高采烈道：“老大，你真是料事如神，昨晚有人放烟花把按摩馆烧着了，有消防员来救火，发现了赌坊，还被发现传播色情！按摩馆的大姐当场就被抓了。”

    “我趁乱找到身份证，偷偷摸摸的跑了。”阿梦有些激动：“老大，你怎么知道昨晚会起火？”

    黎青失笑：“猜的，你逃出来了就好。”

    阿梦嗯了一声，没有多问，她是个聪明的人，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她在电话亭给黎青打的电话，此刻电话里传来火车站的广播声。

    黎青惊讶：“你要去哪里？”

    阿梦思索了一番：“我逃出来的时候，把大姐的一部分的存款卷走了。”

    “我还不知道要去哪里，但我被困在洪城那么几年，还没有出来看看。”

    “我就随便买了一张车票，走到哪儿算哪儿。”

    她很洒脱，黎青很喜欢，她祝福她：“一路顺风。”

    阿梦笑着道：“老大，下次再见！我要上车了。”

    阿梦走了，事情告了一段落。

    黎青的事业步入正轨，在开春的时候开了第二家分店，生意依旧很好，再登日报，奶茶店的名声彻底打响。

    苏荷做了走艺术这条路的决定，每天泡在画室里，跟着老师学，还要兼顾文化课。

    但她并不觉得艰难，反而觉得十分充实，每天斗志昂昂。

    第二年的时候，陈光宗身份造假的事情还是没有瞒过单位，被当众揭发，罢免了职位。

    黎青见过他一面，自从陈耀祖入狱后，他就不知道是因为心虚还是因为什么，没再来过黎青的店里。

    这次来，他也只是买了一杯奶茶，声音沙哑：“妈，其实我一直都挺恨你的。”

    “你把所有希望都压在我身上，我想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从小到大我就是别人眼中的孩子，是你炫耀的资本，我不敢有任何失败，怕给你丢人。”

    黎青对他的一番话感到莫名其妙，她把奶茶递给他，语气淡淡：“陈光宗，请不要把你的失败归在我身上。”

    “千错万错，你都不应该和陈耀祖一起算计我。”

    陈光宗一愣，忽而垂下头，眼神黯淡，他握着奶茶，苦笑一声：“妈，你都知道了。”

    黎青没说话，陈光宗垂头丧气地走出奶茶店，犹如丧家之犬。

    他的背影越走越远，后来他的情况黎青就不知道了，也没再见过他。

    时间一晃来到第三年，苏荷跟着老师参加了几项比赛，也拿到了有含金量的奖，最后以全省第一的成绩，进了清美。

    黎青的连锁店也在这年开始发展，不再局限于本省，而是开始呼吁外省的伙伴一起开店创业，加盟荷花奶茶店。

    只要拉到了一位加盟，打响第一枪，后面就会有第二位第三位，吸引不少加盟成员，在全国各地开起了“荷花”奶茶。

    荷花奶茶的名气越来越大，在同行中属于望尘莫及，现在也不像后世那样信息传播广泛，也就荷花奶茶做到了开在全国各地的期盼。

    苏荷则是在大学也没有懈怠，她大二的时候机缘巧合出版了自己的漫画，赶上了风口，成了小有名气的漫画家，拥有了一小批喜欢她的粉丝朋友。

    后来随着进入全民互联网时代，苏荷的名气便厚积薄发，一发不可收拾。

    有次她被邀请到一档节目做宣传，主持人问她：“小荷花，你在漫画中描述的主人公对妈妈的感情特别真挚，一度催人泪下，读者朋友们也很好奇你是不是和你妈妈关系特别好？”

    苏荷长成亭亭玉立的模样，眉眼温柔，有了几分黎青的影子，她笑笑，看着镜头，点头，十分认真：“特别好，她是全世界最好的人，是拯救我与水火的恩人，也是最爱我的人，是我最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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