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有一个条件。”

    房间内，只有简陋的一桌两椅，圆凳子，连靠背都没有，容守龙坐在容九对面，背脊挺得很直，以至于都有些僵硬，他斟酌许久，才开口说。

    “你可以说，但答不答应的选择权在我。”容九将茶杯倒扣在桌上，随着手腕而动，举止间并没有给容守龙倒水的意思。对他的来意，也不显得意外。

    容守龙知道他没有筹码跟容九谈了，只剩下这个毫无用处的虚名，但他想拼一把，他忙道：“并不是为难你的事情。”

    容九轻笑了一声，“爷爷，你为难我可不止一次了。”

    “若非你，我也不用逃出鎏安啊。”

    容守龙面容僵了僵，强撑着的挺直背脊一下子驼了，眼角皱纹看起来都多了几缕，瞧起来又心酸又无助。

    两个人之间的沉默，最后还是容守龙败下阵来，“我不求你别的，只求你能护住容家众人的平安。”

    “包括容玉清？”

    “包括容玉清。”容守龙强硬地道：“我要的是所有容家人的平安。”

    正是容玉清的出事，才促使犹豫不决的容守龙下定了决心，如今容家四房，容修富一房已经随着容玉清的出事让容守龙看不见希望了。

    二房容修逸跟他关系恶劣，四房小儿子生死不知。

    只剩下三房……

    这两天，容守龙混迹在众修士之间打听了许多容九的消息，云城一战他因为跟着容修逸，所以离开得早，但一路上还是能听到一些关于旁支末梢，只是没注意主人公是谁。

    这一仔细打听，容守龙才阵阵恍惚，不知何时，这个受他冷落的孙女已经成长到了能令光明神殿跟武者公会这两座庞然大物忌惮的地步。

    就是他自己，连做梦都不敢想。

    光明神殿那是什么地方？当年五国崛起，平分了敖龙大陆，彼此之间的竞争异常激烈，边境之地随时开战，国与国的关系一触即发。

    但光明神殿在那时横空出世，以强横的修为与实力压制住了悠悠之口，成为了独立在皇族之外的势力，且还叫五国之争画上了句号。

    那时候光明神殿的光芒，就是武者公会也远远比不上。

    是为敖龙大陆的第一神殿。

    即便是如今东凤国统一了大陆，光明神殿的独立性依旧未改。凌驾在四大世家之上，与东凤国并驾齐驱。隐于地下活动的鬼族就更不用比了。

    可在这样的势力围剿之下，容九不仅全身而退，还将对方的阵营一并击溃。

    便是容欢迎战武者公会的表现也异常出彩。

    三房这两个孩子，优秀到让容守龙无话可说，甚至生出了丝丝悔恨。如果不是他诸多顾忌，听从了楼若淳的话，令得三房支离破碎，也许他的愿望……早就达成了。

    话落，容守龙就取出一把小刀，左手搁在桌上，五指分开，在容九狐疑的视线里，容守龙一刀利落地切断了尾指！

    鲜血溅出。

    容九眉头一拧。

    容守龙苍白着脸，食指轻抚着那一截断指，像是在缅怀过去，喃喃道：“沈雄翻遍容家都找不到的东西，怎么也不会想到就藏在我的身上。”

    容九：“……”

    看着那一截断指的表情很复杂。

    龙牙缩了缩蛇头。小家伙好似被这血腥给吓到了。

    容守龙解释道：“这是一个空间灵器，只有一立方米的空间，是我当年继承了容家后，请人打造的，”说话的时候，容守龙从里头挖出了一小块玉骨石。

    玉骨呈黄色，颜色温润。

    “当年从你母亲那里拿到里头的东西后，老夫就一直贴身收藏着，这么多年，我一直奢想借着它突破宗级的门槛，可最终还是没能参悟透，所以就把它封存了起来，连着还有一些从你父亲那儿取来的东西，都在这了。”

    “这才是容家继承的核心，你大伯所拿到的不过是财富。”

    容守龙小心翼翼地将玉骨推到了容九面前，见容九想打开，容守龙复杂地道：“虽说我已经没有了资格，不过爷爷还是想跟你说一句，不到天级，你还是不要打开这里头的东西。”

    容九扬眉，“为什么？”

    “这里头除了沈雄想要的玉佩，还有你母亲留下的一些书信，里头有写关于她的来历。”容守龙现在提及安南，语气已经坦然了许多，似乎已经认命。

    “在容家，你母亲的身世是一桩秘密，就算是你大伯也不知晓，知道此事的除了你父亲，就只剩下我，可能修逸娶的那个丫头会知道一些，但知道多少，爷爷也不知道，”容守龙的神情十分复杂，既有担忧，又有些惧怕。“若你还听爷爷一句，先不要去看。”

    容九没有吭声。

    容守龙说话间又取出了一块令牌跟地图。“虽说容家现在已倒，然常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是遍布在敖龙大陆的一些容家据点，被我私藏下来的。你如果不了解，可以去问你父亲跟你二伯，这些都是当年炼药师公会出事时，你母亲紧急之下将在外的势力回收，自明转暗，躲避灾祸，这么多年过去，我也不曾动用过这些暗线，你留着，也许对你有用。”

    容九打开地图，瞧着其上所圈的红点，神色微微一动，不得不说，这一份地图跟令牌确是容九此时急需的东西，可以说，有了它，此时已经因光明神殿而止步不前的炼药师公会将会推进一大步。

    这才是程疏雨想要她拿回来的东西吧？

    容家的继承。

    容守龙把容家家主的令牌跟玉骨留下，肩上的责任一卸下，整个人瞧起来也颓废了许多，“我一生争权夺利，想要强大，想要名声，可年至老年，却最终一事无成，妻离子散，落到了这个下场也是我应得……”

    年迈的老人的视线避开了容九，望着远方，微微发红的眼眶，漫着悔恨，怕被容九发现，他踉跄又着急地站了起来，擦着眼睛，忙说：“爷爷不求你什么，只求你能给容家其他人挣出一个栖身之地，还有……你二伯，这么多年他替沈雄行事，手中不知道握了沈雄多少把柄，就是对东凤国，沈雄也不一定忠心，他肯定不会放过你二伯，你记得转告他，要小心这个人。”这转告的他，指的自然是容修逸。

    “我、我先走了。”

    容守龙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狼藉而逃。

    当年被高达打断双腿后，他就一直靠着拐杖行动。

    这一幕令容九想起来第一次见到这老人时，他高高在上，意气风发的模样，那时候的容守龙活得自信且狂傲。

    可如今只剩下一个垂垂老矣的躯体。

    连斗志都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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