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碎纷飞的记忆碎片凝结成一张织好的蛛网，将鹿羲梧完完整整包裹在了里面。

    入目花飞花谢，浓白永昼。

    鹿羲梧赤着脚，穿行在一方水榭宫台。

    每走一步，便是一圈圈净水涟漪漾开，碰撞到坠落的花瓣，又缓慢回落。

    好美。

    纵使妖域有三界浮世中最美的称号，鹿羲梧在看到这样一片景色时，还是微微惊讶了一下，抬手接住了一片冰凉的霜花。

    彩蝶翻飞，轻轻触了触她的脸颊。

    她有些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前几秒，她还在运起仅有的妖力，去抵御天道法则甩下来的一道天雷，转眼间便来到了这个地方。

    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指引着她不断向这里的深处走去。

    一路上，村落许许，轻烟缭绕。

    鹿羲梧缓慢地走着，看到花影残残深处，有一位少年背对着她，腰身细窄，墨发浓黑。

    鹿羲梧愣了一下，皱着眉开始想眼前这个少年是谁。

    脑子浮现出无数个面容，却没有一张能与眼前少年清冷的气质对上号。

    她想张口，身体却突然不受控制。

    一步步上前，环抱上了少年细瘦坚实的腰身，脸贴上了少年的脊背。她感觉少年僵硬了一下，呼吸深了几分。

    鹿羲梧听见“自己”在说话。

    “……几日未见了，你去了何处？”

    少年闻言，抬手抚向她手腕，扣住她的十指，将她温柔地扯到前面来。

    鹿羲梧顺势躺倒在少年怀中，少年的墨发垂在她脸侧，微微凉凉。

    鹿羲梧仰头望去，只看见一截白皙的下巴和滚动的喉结。

    再往上，便看不清了，好像有人蒙住了她的眼睛。

    “姐姐，我……在人间。人间近日的邪祟多了些，仙家那些修真者，有些难以应付。”

    少年声音有点结巴，多少是因为她的主动，让他有些羞涩和无所适从。

    她看见，少年的唇线优美，白玉般的清冷脸上冒出绯红。

    “她”不满地开口：“人界之事，为何要你插手。过几日，吾便将那邪祟一锅端了，你便来妖域，陪我过些清净日子。”

    少年听见妖神这般话语，微微一愣。

    而后向来没什么情感的薄唇扬起了浅浅笑容，像是为这位妖神大人孩子气般的语言感到新奇。

    抬起手腕，捏了捏她的脸颊。

    “姐姐这种话语，我此前倒是从未听过的。”

    鹿羲梧余光看见了一点绯红，便抓着他的手，想要看清，却被少年不断压下的极具侵略性的气息笼罩。

    少年一只手扣着她的后脑勺，一点点靠近她。

    下巴抵在她额头，气息交缠。

    像是一张充满魅毒的蛛网，将她一圈一圈缚住，让她失去了自己的心神，在这般若长梦中沉沦着。

    少年另外一只手环在她腰间，轻轻摩挲。

    掌心的热度隔着衣料传来，滚烫犹如倾注了铁水，让她几乎融化。

    “姐姐，我想……”

    忽然眼前薄雾散去，她看见了一部分少年青稚的眉眼和那眉宇中一弯薄雪似的清冷。

    还有那…如同注视珍宝一般虔诚真挚的眼神。

    “这本是妖族的职责，不因为吾被那天族所桎梏，你今日，就在这陪着吾，吾给你疗伤。”

    她开口说道，抬起一只手，从少年身侧绕过，圈住他的腰腹，妖力凝聚在掌心，渡入少年的身体。

    少年不语，直接手转而探向她腿弯，将她打横抱起，进了一间精致却简单的木屋。

    木屋窗阁宽敞，整个灵虚幻境的景色一览无余。

    在腰背接触到被褥，待鹿羲梧反应过来之时，少年已经倾身压下，双臂撑在她两侧，墨发垂落在她脖子边，冰凉。

    “等等……”

    鹿羲梧开口，手抵在少年坚硬的胸膛上，有些推拒：“你的伤……”

    “不可以吗？”少年声音有些委屈，低下头，细细轻吻着她的眼角，脸颊，气息逐渐温热起来，“我来时，在花溪边泡了半个时辰……怕姐姐觉得我太脏。”

    鹿羲梧感受到少年逐渐炽热的唇，心中一块柔软的地方坍塌。

    抬手抚摸上少年的脸颊，叹息：“不是嫌你脏，是你受了邪祟的伤再这般……”

    她顿了顿，没再往下说，脸上腾起温热。

    她感觉到少年的心跳，和他极力隐忍着的气息，她觉得她的心跳已经与少年同频，呼吸黏在了一起。

    少年摇摇头。

    “能……再靠近一点吗？”

    少年声音暗哑，眸中深藏欲色，却又克制着，忍隐着，任眼尾覆上艳丽的绯红，以至于这种半清醒半迷糊的诱惑，勾得鹿羲梧脑子轰然一声。

    靠近一点。

    那便从了他，就不断接近吧，反正是一个荒诞的般若长梦。

    少年得到了默许，神色暗了几分，颤抖着睫毛，薄唇珍而重之地一寸寸吻向她柔软的唇瓣。

    鹿羲梧闭着眼睛，感觉脸上忽然一凉。

    是泪。

    少年弓着身体，肩膀颤抖，埋在她温暖的颈窝里，泪水决堤，滴滴答答，浸透她的发丝。

    鹿羲梧不懂这种悲伤从何而来，她只是一个偶然闯进梦境的魂魄罢了。也许被拥住的人是她，但她却不记得了。

    她抬手，手指陷入少年柔软冰凉的乌发里，轻轻安抚。

    少年声音嘶哑哽咽，吐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只听见他埋在自己肩颈边上，轻轻祈求着什么。

    鹿羲梧听不真切，只听见少年在喊自己的名字。

    羲梧。

    “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少年埋在她怀中，不曾抬头，鹿羲梧也不太想看见那双湿漉漉，溢满委屈的眸子，因为她觉得，若是看见了那样一双眼睛，她定会……

    定会如何呢？

    她是妖神，世上还能有她不能如何的事情吗？

    “莫要担心吾。吾是妖神，是这世间的神。”

    她听见“她”再度张口，安抚着少年。

    少年看似瘦削却坚实的肩膀颤抖着，再度吻向了她眼角，不再去碰那片柔软的唇，像是信徒徘徊在神圣的土地，不敢越雷池半步。

    鹿羲梧侧过头，看见少年撑在她身侧的一只手。手臂上青筋盘绕，肌肉线条流畅。

    腕骨处干净光洁，没有那一颗朱砂痣。

    不是他……

    鹿羲梧脑子的弦断了。

    “要走了吗？明日……记得来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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