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出生起,我肩膀上就承担着许多责任。
别的孩子在嬉笑玩耍的时候,我需要上各种各样的兴趣班,需要学会控制情绪,需要陪着父母出席在各种场合。
他们是爱我的。
会担心搬家我会不适应,会担心我在学校被同学欺负,会担心我有没有好好吃饭。
但他们的爱是严格的,是有目的,是需要完成目标的,也是无法轻易说出口的。
因为我们都需要保持稳重、冷静、沉默的样子。
这样按部就班、枯燥无味的生活对我来说已经习以为常,我甚至一度觉得生活本该就是这样的,大家都是一样的。
直到有一天,隔壁的别墅忽然搬来一户人家。
新来的邻居是父亲母亲的朋友,他们共同养育着一个比我小几个月的男孩子。
初次见面时,我就不喜欢新来的叔叔阿姨,连带着也不喜欢那个男孩子。
可是他真的太不会看人脸色了。
明明只比我小几个月,他的生活却和我的完全不一样。
他会屁颠屁颠的跟着我身后,喊我哥哥,摔倒了一定是会嚎啕大哭的,喜欢某样东西一定是会大声说出来的,讨厌一个人是会生气叉腰的……
他很奇怪。
好像不需要体面和情绪管理,也不会被责骂。
我上学时,他哭着说要和我一起;我回家时,他兴高采烈的跑来;我摔倒了他会给我吹吹;我请他吃糖果,他会笑容灿烂的说谢谢哥哥,然后忽然抱住我。
这时的他,总会像夜晚时刺破黑幕的那一束光,无声无息的吸引着我。
慢慢的,我觉得有这样一个弟弟也挺好的。
那些我不能表露的情绪、不能体会的生活,看见他拥有了,就好像我也跟着拥有了。
本以为生活就会这样慢慢继续下去,可后来,一场车祸让我父母离世,让我提前成长起来。
那时,陪伴在我身旁的,也是这个从小和我长大的弟弟。
他哭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紧紧地抱着我,和我说:哥哥,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我信了。
从父母离世那天起,周围都是带着面具的叔叔阿姨,他们费尽心思、绞尽脑汁地‘安抚’我,说‘爱’我,不止一次地提起我年纪还小,需要监护人照顾,他们会照顾好我的。
但他们不知道,父母早早就为我铺好了路,而我也被父母培养的很好,面对心怀鬼胎的大人们,甚至可以面带微笑地反驳他们。
无数个日日夜夜过去了,我彻底成长起来,他们忌惮着我,却无可奈何。
我最终还是稳稳当当地坐上了父母为我规划好的位置。
拥有绝对话语权的我,内心平静的像是一潭死水。
朋友觉得我无欲无求,便希望我养一只猫或者狗。
我考虑了很久,决定养一只小猫。
我这一生不会有孩子,而小猫无忧无虑,没有复杂的心思和想法,小小一只的,只要我照看妥当,它就永远不会像我的父母那样,死在我的面前。
去宠物店的那天,正在下小雨。
我踏入宠物店,全场却没有小猫愿意靠近我,在我主动靠近时,它们甚至安静下来,睁着一双圆润的猫眼,神情怯怯的看着我。
看着很可怜。
既然没有缘分,那就不必勉强。
我正打算离开时,身后传来小猫刚睡醒时的猫叫声,很嗲很软乎。
大概是不甘心,我回了头,看见一只吃的脸圆圆的三花小猫正在舔毛,睁着水汪汪的琥珀猫眼,安静又迷糊的看着我。
于是,我带走了它。
外面风雨猛烈起来,我将它藏在大衣里,猫咪小小一只,却软乎乎暖乎乎的。
幼时父母总说不可以溺爱孩子,我便回忆着他们的话语和教导,养着我的小猫。
小猫也适应的很好,只是总爱睡觉,令我十分无奈。
磨合过后,我的生活好像也没有太大的改变。
在我以为今后的人生都是这样无趣又忙碌的时候,意外却发生了。
末日来了。
上天真的很会开玩笑。
原本以为末日只是一个遥遥无期的说法,是虚无的,不存在的世界。
可一夜之间全世界沦陷,让所有人都陷入了这场劫难之中。
我带着我的弟弟和我的小猫,过上了逃亡的生活。
不停的逃跑,不停的加入基地,因着异能和气质,我总被许多人包围着。
各种各样的人都有。
末日将恶意最大化,有想要我折断羽翼待在笼子里的,也有故意激发矛盾逼我就范的,相比之下,善意好比细沙,被吹的七零八散。
我所接受的教育不允许我低头,更不允许我伤害无辜。
渐渐的,我也闯出一番天地来,弟弟也激发出了异能,小猫也进化了。
一些人找上来,说要合作。
我精挑细选的挑选了几名队友,在不同时间、不同环境、不同形式中。
可后来,我发现人性的恶是无穷无尽的。
他们给我设局,让我的小猫在我面前惨死,而我的一路护着的弟弟,那个从小跟在我身后的弟弟,也忽然变了一张脸。
杀死我的,是我除去父母外最亲近的人。
死亡来临的那一瞬间,我好像并不意外。
只是有些不甘心。
我想了很多,最后发现就这样死去也好。
唯一对不住的,就是我养的小猫。
临死前我在想,倘若那天没有踏入宠物店就好了。
只是上天总让人捉摸不透,将世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我重生了。
回到了末日前。
既然获得这样的机遇,我总得做些什么。
但我对人性失望至极,除去复仇,便只剩下照顾小猫了。
前世的异能跟随我而来,我好像成为了小说里的主角,拥有强大的力量,遇神杀神、遇魔杀魔。
但我不想拯救世人,他们的死也与我无关。
我的目标只有报仇和让小猫健康长寿的活着。
这一世的小猫有些不一样。
它更加活泼可爱,睡眠时间也减少了,懵懵懂懂看着我的时候,埋头吃罐头的时候,我承认我被治愈到了。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它陪着我了。
小猫不会说话,更不会背叛我。
我收集物资,精心呵护着我的小猫长大,中途很幸运的提前碰到了我的仇人,我亲手将他们杀死,心里的石头松动了很多。
大仇得报,我心里也没什么波澜,因为这一世,他们都是注定要死在我手里的。
接下来,我继续和我的小猫相依为命。
然而变故再次出现了。
我的小猫竟然会像人类那样思考。
我听见了它的心声,声音听起来是个女孩子,很可爱。
我却迟疑着,有些不知所措。
小猫不再单纯的是一只小猫,我又该怎么面对这样的它。
正想着,小猫翘着尾巴屁颠屁颠的朝我跑来。
它那么可爱又无辜,我不应该用人类的思想去揣测它。
我带着小猫在末日里生活,寻找物资时,却遇到了我的助理。
人性总是复杂的。
陪伴我多年的“弟弟”都可以背叛我,我不愿意再信任任何人。
可我的助理很爱猫,在末日里,他艰难的求生着,也没有忘记照顾好他的小猫。
于是我改变了主意,与我的助理达成合作。
假设将来我不小心死了,小猫也会被他好好照顾着。
我知道我的异能很强大,但我不敢去赌上天的意思。
或许下一秒,我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在这之后,我和小猫的新生活便开启了。
生活中也多了乐趣。
令我感到意外的是,小猫很喜欢助理的猫,助理的猫对小猫也十分纵容宠溺。
这样也好,小猫也拥有玩伴了,比前世要幸福的多。
这期间,我们又经历了许多事情。
好在这一世,我的异能强大到令所有人畏惧,因此身处末世中,也能过得很好。
小猫一天天的长大,也更会撒娇卖萌了,我改变了上一世的克制,对小猫十分纵容。
偶尔我也会想,小猫的寿命如此短,待小猫离开后,我的仇家大概也都死透了,那我要何去何从?
后来想想,生死就在一念间,没什么好思考将来的。
可万万没想到。
我的小猫竟然变成了人类。
那一刻我的心情十分复杂。
有道声音在脑海里嘲笑我:你这一生又被上天开了场玩笑,你亲手养大小猫也终究会投入别人的怀抱,给你致命一击的,她不再是你一个人的。
可小猫不着片缕的抱着我,懵懵懂懂的看着我,连最基本的碗筷都不会使用。
她那样单纯。
我无视那道声音,决定要将小猫当成妹妹来养,继续精心养着,护着,爱着,好好的教她为人处世,教她人心险恶,待她长大适应人类的世界后,再替她选一位好伴侣。
起初我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毕竟是我亲手养大的小猫,我怎么能够对她有非分之想?
只是小猫太黏人,离不得我……其实是我离不得她。
在我看来:小猫的存在,才令我的存在变得有意义。
小猫不懂男女之别,又说不得骂不得,我舍不得她哭,底线一退再退,最后退无可退。
可我始终认为我对小猫只是亲情而已。
说起来,我对小猫的感情十分复杂,小猫既是我的救命恩猫,也是我的家人,我的救赎。
我的想法发生改变,是在遇到寸头小子那天。
寸头小子大大咧咧,实力也很不错。
像跟屁虫一样,死活甩不掉。
他非要加入我的队伍,我不想随意杀人,但也无意让他加入队伍,偶尔的时候,我会无差别的厌恶接近我的人。
何况他还妄图隔着窗户用一颗糖果来诱惑我的小猫。
简直是痴心妄想,愚笨至极。
我开始有点焦虑,一想到懵懵懂懂,可爱单纯、不谙世事的小猫未来可能会和这样的男人在一起,我就无法喘息,甚至有种杀人的冲动。
但我掩盖的很好,连我的助理都没有发现。
我必须承认,寸头小子很有实力。
在我们双方的拉扯中,我们遇到了丧尸潮。
丧尸潮于我而言并非是大事情,但我却在这个时间点升级异能了。
在我昏迷的时候,这家伙也知道了小猫变人的事情。
这下,我唯有将其放在眼皮子底下紧紧盯着才能安心了。
我不允许小猫这一世再受到伤害和磨难。
我想我有这个能力。
后来,我发现这家伙还不错,虎头虎脑,明明干着杀人放火的事情,对小猫却没什么心眼。
小猫也很喜欢与其打闹嬉笑,他们看起来更像是同龄人。
有那么一瞬间,我应该是吃醋的。
我没能察觉,但我的助理有一双火眼金睛。
在他和小猫的一次打闹中,我冷脸上去扯开了他们。
同时也搞懂了心里那股憋闷究竟是什么。
小猫还是我的小猫。
她逃不掉的。
我内心有些不太好的想法,让我愧对于小猫,她能依赖只有我,我却要对她这么“坏”。
可小猫从不觉得我坏,无论我是个怎么样的人,无论我如何对待她,她始终坚定不移的选择我。
我被偏爱和被坚定的选择着。
那一刻,我心里的沙漠也变成了绿洲。
我明确了自己的心意,小猫却还是笨笨的,懵懵懂懂的。
我想:没关系,我们还有很多很多时间。
后来,我们四人一猫继续在末日里闯荡着,寻找我的仇人,替我的小猫寻找一个安全的、固定的家。
渐渐的,我的仇人只剩下一个了,小猫也结交到了她的人类朋友,接触了很多新的人和事。
我们成为男女朋友的关系。
说起来我有些混蛋,总是爱欺负小猫。
喜欢看小猫哭哭,看她反抗不得的小可怜样。
小猫爱朝我发脾气,但也很好哄,她是全天下最可爱的小猫。
再后来,又经历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天灾人祸、四大基地的建立、城市的发展……不知不觉中,我的心也随着小猫在末日里安稳下来。
那些仇恨和负面情绪,都被小猫对我爱意冲刷掉了。
小猫又何尝不是在用血肉喂养着我。
用很多很多的爱,让我长出一颗全新的心脏。
在她还懵懵懂懂的时候,她就已经不计一切的选择了我。
很多人都说小猫被我养的很好,觉得小猫离不开我。
实际上,离不开的那个人,反而是我。
如果没有小猫,我不会是现在的我。
虽然身处末世,但我也不想委屈小猫。
别的小猫拥有的,我的小猫也要有。
别的小猫没有的,我的小猫也要有。
求婚、结婚、共同生活。
世界发展的越来越好。
我们的感情也越来越稳定。
我希望在我这里,小猫永远都是无忧无虑的小猫。
事实上,我也做到了。
和小猫在一起的时候,这个世界所发生的任何破事,我都可以平静的原谅。
我和小猫的婚后第五年,大多数幸存者仍然不看好我们,每年都有关于我们的讨论。
待到第十年、第二十年,这些讨论的声音慢慢的也减少了,到后来再提起我们时,唯有羡慕的声音。
再强的人,也有死去的一天。
我白发苍苍的时候,最后悔的事情是没有领养一个孩子。
我很担心我离开后,我的小猫没有人照顾,会被人欺负。
只是这样想着,我就坐立难安,焦虑到无法入睡。
但这一世,上天是站在我这边的。
我死在小猫后面,在小猫离开的第三天。
回顾这一生,一切就像是做梦一样。
荒唐又虚幻。
记忆像一本魔法书,书页飞快的翻动着,最后定格在我和小猫的合照上。
在我意识消散的前一秒,我回到了那家宠物店:
“先生,您和这只小猫真的特别有缘分,这小猫很爱睡觉的,还很胆小,平时有客人来的时候,都在埋头呼呼大睡,或者缩在角落里背对着,没想到,现在所有的猫都怕您,它反而不怕。”
“是很有缘分……小猫,要不要跟我走?”
脸圆圆的小猫歪着脑袋,一双琥珀猫眼水汪汪的看着他,片刻后,将猫爪搭在他的手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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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裴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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