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桃花满坡头，他骤然见她身影自树上飘落，翩若惊鸿。

    从此，不下心头。

    她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素娥。素娥是天上月，也是陆峥心里的白月光。

    素娥是落英仙门的弟子，玲珑仙子的师妹。那时的落英仙门，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就连踏足上仙界的资格都没有。

    而陆峥是太清山颇负盛名的弟子，剑修天才，掌门之徒，首席大弟子，肩上承载的是下一任掌门的重任。

    那年游龙大会，玲珑仙子横空出世，杀得一众人胆战心惊。

    便是万众瞩目陆峥也落败于她手。

    太清山掌门咬碎了牙，让他好好闭关，认真反思。

    陆峥赢了一辈子，输了这一次，本来心中意难平。

    但是素娥对他说，人无完人，再好的玉也有瑕疵。并不是因为玲珑仙子是她师姐，她才替她说好话。她不想见他闷闷不乐的样子。她觉得，他还是适合当那个意气风发的天下第一剑。

    陆峥经常接下山历练的任务，然后趁机顺路经过落英仙门，去看素娥。

    他站在山门口，望着山上落英缤纷。那个女孩像是蝴蝶一样，乘风落下，带着灿烂的笑容落在他身旁：“你又要去历练了呀，这次任务是什么，我也要去！”

    玲珑仙子从她款款而来：“怎么每天想着出去玩？”

    素娥一甩辫子，冲她撒娇道：“胡说，我才不是去玩呢，是太清山的前辈求我帮忙，让我用自己高超的法术，帮助他完成历练任务。”

    玲珑仙子看向陆峥。

    陆峥笑着回应：“是，是我求她帮忙的。”

    素娥拉着他要走，走的时候，玲珑仙子突然了一句：“你和我见过的其他太清山弟子不同。”

    陆峥回过头去。

    玲珑仙子定眼看他：“素娥就拜托你照顾了。”

    她的眼神很复杂，但他读懂了她的意思，他郑重朝她行了个礼。

    陆峥爱上素娥，或许是一见钟情，又或许是在日积月累中，情难自已。

    素娥也爱他。

    只可惜，他身在太清山，他们都知道这一点。

    太清山的人最无情。

    起初，陆峥以为这只是一句笑言，但没想到，这是血淋淋的警戒。

    “听说，你和落英仙门那个女子走得很近？”

    焚香的烟雾冉冉升起，长生殿里一片庄严肃静。金碧辉煌的殿堂里有着一座巨大的仙人镀金铜像，他面目慈祥，一手结印，一手遥指远方。鹤发长须的掌门陆沉柯站在铜像前，远远望过来，他的眼神落入阴影之中，阴沉而黑暗。

    陆峥心头一跳。

    陆沉柯是一个要求严苛的人，对陆峥寄予厚望。他从小尽心培养他，教他剑法，教他礼数，为的是想让他成为太清山的下一任掌门。

    太清山练剑，讲究人剑合一，身外无物，斩断世俗恩怨情仇，羽化登仙，求得长生。太清山的长老，全都没有道侣，无儿无女。

    陆沉柯练的，是无情道。陆峥学的，也是无情道。

    陆沉柯知道陆峥爱上了一个小门小派的弟子，雷霆大怒，将他囚禁在门派内，强令他闭关修炼。

    陆峥去过几次任务堂。派发任务的弟子委婉地告诉他，掌门下令，绝不允许他接取离开门派的任务。

    掌门的命令，他们不敢不从，陆峥只能留在门内。

    那时还没有飞云令这种东西。

    这一别，陆峥与素娥便是两难相见。

    陆峥看着手中的剑，第一次他恨透了自己是个剑修，他恨透了自己是太清山的人。如果他生在其他地方，是不是结局会不一样？

    夜里，他再次来到长生殿。

    陆峥抬头看向殿里那座高耸的金铜仙人像，开口问道：“为何要成仙？为何要求长生？如果长生的代价是抛弃一切，那它还有什么意义？”

    铜像的目光遥望远方，静默不语。

    陆峥在长生殿里枯坐一夜，他的望向铜像的眼波平静如一口千年寒潭，一片沉寂。

    直至日光照进殿内，淹没了烛火。

    陆峥收回了视线。

    “其实，你也不知道。”

    ……

    陆峥回到府邸，拿起来佩剑，抬手挥去。这一次，他使出的不是太清山的剑式。

    剑影翩然，像飞舞的桃花，像少女翻飞的裙角。

    他目光缱绻，这一剑，只为他和她。

    “师兄！”

    李之平从墙头跳落，他惊奇地看着他：“这是什么剑法，好好看，我从来没见过。”

    陆峥看向手中的剑：“这是我自创的剑法。”

    弟子比试之中，他这一剑，震惊太清山。

    “据说那是陆师兄自己创的剑法。”

    “好厉害啊，以往能够自创剑法的，哪个不是功成名就的长老，不愧是陆师兄。”

    陆沉柯拍着掌：“好，不愧是我的徒弟。我早就知道，你之前不过是被乱花迷了眼，现在你迷途知返，才能创出这样的剑法。”

    “不。”

    陆峥迎着掌门黑沉的脸色，一字一顿地说道：“这一剑，叫做明月证心。”

    陆峥从此再也不练其他剑法，只用明月证心。他将自己与素娥所有的故事，以及对她的思念藏进剑里。陆峥立誓要用这一剑，打败太清山的所有剑法。

    又是在一日，长生殿中，陆沉柯站在铜像前，遥望着陆峥。这一次陆峥不像以往一样，对他心怀恐惧，他直视着他。

    “我问你，你如实回答，你可还爱着那个女子？“

    “爱。”

    “有多爱？”

    “此生别无所求，只有她。”

    陆沉柯盯着他看了很久，似乎叹息地说道：“好，我答应你。”

    那一刻，雨后初霁，天朗气清。

    明月证心，陆峥创了七式，但他总觉得缺了什么。

    这第八式久久不出，他觉得，他想她了。

    陆沉柯终于肯放他离开宗门，他几乎是刻不容缓地离开太清山，往落英仙门的方向飞去。

    然而，玲珑仙子把他挡在了门外。

    五色灵珠围绕在她身侧，她睥睨着他，灼目的雷霆砸在他身前，将泥土劈得一阵焦黑。

    “滚出去，离落英仙门远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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