旱灾从南边的其他国度蔓延过来，向北边放射状波及开来。

    以大夏国都为分界线，大夏国都以北的地带以及她的家乡黑岩镇中旱灾影响并不明显，而大夏国都以南的黄沙镇则旱灾严重。

    不少人想要从黄沙镇逃离，去往大夏国都和黑岩镇，但是长长的城墙和山崖成为拦住灾民的防线，很多人便是死在了逃难的路上。

    这个时候，斩断人们生路的不仅有天，还有人。

    黎殊从剑上跳下，落在黑岩镇境内。

    她抬眼望去，山还是翠绿的，丝毫看不出在几百公里外的地方正在经历旱灾。

    上一次黎殊站在这时，是自己死里逃生之时。

    如今她重回这里，倒没有了当时的心境。

    黑岩镇山上的植被与她当时所见，要稀疏一些，但远比黄沙镇要好。

    黎殊从乾坤袋中抓出一把纸人。

    “寄魂。”

    纸人在她的控制下像是蝗虫一样向四周扩散开，向不同方向飞去。

    纸人便是她的眼，她纵眼看着黑岩镇所有的山头，寻找着丹方上九转回魂丹的材料。

    纸人翻越树林、拨开草丛，从杂草中找出了一株株草药，纸人将草药连根拔起，陆陆续续带回了黎殊身前。

    其他材料都有了，唯独这一株生骨草迟迟未出。

    生骨草是在修仙界生长的草，它需要以死气为养料，以灵气孕养，才能形成，在灵气稀疏的下仙界无法萌发。

    黎殊走回自己经历九死一生时所在的乱葬岗。

    几月不见，乱葬岗中的白骨依旧，还增添了不少尸体。曾几何时，她也是其中一员。

    黎殊垂下眼，从乾坤袋中找出纸符。

    聚灵阵和万物生长符落在地上，她拿起藏光，装上墨水，将地上的阵法一一填补完整。

    一阵绿光亮起，地下一股气流冲了起来，黎殊的衣袍随风翻滚起来。

    她抬头望去，一片绿色的浪潮喷涌而起。

    生生不息阵。

    万物疯长。

    她在赌，赌这生长的万物之中会不会有生骨草。

    凡间不长生骨草，是因为灵气不足，死气不足，但这两个条件她都满足了。

    她赌的就是凡间此处也会有生骨草的种子。

    种子的休眠期很持久，只有碰见合适的环境，它们才会萌发。如果一直等不到机会，它们就会一直沉睡。

    有时候，它不长，不是因为它不在，而是因为还没有碰见合适它的环境。

    黎殊的视线透过翻涌的绿藤，看见其中莹莹一点白。

    是它！

    她脚尖一点，踏着草藤向上飞去，她抬起剑，挖出了夹杂在绿藤之中的一株草。

    向死而生，生骨草。

    脆弱的草茎裹着泥土，针状的白色叶子随风招摇着，仿佛风再强烈一些，就会将这一株草拦腰折断。

    黎殊将生骨草放入乾坤袋中，她看着脚下茂盛的绿植，藏光飞出，将片片绿植削断。

    她催长的植物，她一根都不会留下，全都带走。

    ……

    黑岩镇与黄沙镇之间相隔几百公里，不眠不休地徒步行走需要消耗好几天的时间，即使是黎殊御剑飞行，也需要耗费几个小时。

    烈日当头，黎殊低头搜寻着疫村的位置，在看到疫村之外一片像是蚂蚁一样的人群时，她心中一沉。

    黎殊落在地上，黄沙扬起一阵土屑。

    疫村里充斥着嘈杂的叫喊与呜咽声。

    她向人群跑去。

    韩老先生正扛着一个年迈的老妇人走入房中。

    “韩老先生！”黎殊远远朝他喊了一声。

    韩老先生朝她一招手，但没有功夫与她交谈。

    水生见状，提起裤腿向黎殊跑去：“黄沙镇外流民群中瘟疫爆发了，人都被赶来了疫村，如今药不够了，我们先炼丹。”

    他拉着黎殊走进房中，黎殊手指捏着自己的乾坤袋：“我刚才在黑岩镇找了不少草药，应该还能撑一段时间。”

    水生感慨道：“剑修真好，我们走到黑岩镇可要花上好长一段时间……”

    黎殊盘腿坐下，召唤出火风鼎，草药入鼎，丹药在炉鼎中逐渐塑形。

    草药像是流水一样落入鼎中，一颗颗成型的丹药从炉鼎中倒出，火风鼎到底是个功法，需要消耗修炼者的真气，无法持久维序。

    很快，水生手中火光散去，他卸了气，抬手抹去额头处的冷汗，他将桌上的丹药全数收入瓷瓶中。

    一颗丹药落在桌上，黎殊也散去了火风鼎。

    她刚刚消耗了大量的真气在操控生生不息阵和御剑飞行，如今她体内的真气也消耗殆尽了。

    她与水生带着瓷瓶敲开韩老先生所在的房门。

    韩老先生推开门看向黎殊，他指着黎殊的脸，言简意赅：“面巾。”

    黎殊将面巾戴上。

    韩老先生接过水生和黎殊手中装着丹药的瓷瓶，黎殊想要跟着他走进房子，韩老先生却把他们拦在了外面：“如今灾民太多了，你们在房里好好待着，不要随便出来。”

    黎殊皱着眉：“为什么？”

    韩老先生的表情很严肃：“你们只是炼气境的修士，体质不比凡人高出多少，如今瘟疫严重，你们贸然靠近，也会染上病的。”

    “但是……”黎殊还要说什么，韩老先生却把门关了上去。

    黎殊咬着嘴唇，被水生拉开了。

    “你别急，就按师父说的办吧。”

    “韩老先生他一直都这样吗？”黎殊跟在水生身后。

    水生点头：“师父他一直这样，师父说，等我到了筑基，就能跟着他一起治病了。师父说，等我把他身上的本领全都学到手，我就能出师了。可惜这几年天灾太多了，师父忙起来，还没空教我其他东西，我如今就只学会了法术和炼丹。”

    “出师？”

    水生点头：“我的师兄师姐们都已经出师了，如今他们在凡间各处，做着和师父一样的事情。只有我还没出师，留在了师父身旁。”

    “我们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被师父救于水火之间，他将我们养育成人，教我们本事，带我们修仙。”

    “你们……全都是杂修吗？”

    “师父的弟子三千，全是杂修。”水生喃喃道。

    “但是离开师父之后他们如何抉择，我们也不知道。”

    毕竟人间地域辽阔，一出师，便是此生再难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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