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宋安语心意已决。

    顾云珂也不好再多言阻拦。

    傍晚夕阳渐落，天边燃起了火烧云，一簇簇如焰火般烧灼滚烫。

    时令已经过了立秋，夕阳的余温褪去后，整个大气的温度降了下来，再没有前两个月的盛夏难熬。

    顾叶荣为了照顾昔日同僚的女儿，特地挑了三个信得过的护卫，陪着宋安语前往夷国。为了路途方便，宋安语的穿着打扮依旧按照男子的习惯。

    “爹，你说宋姐姐能顺利找到她父亲吗？夷国地处漠北，地域辽阔，比景国还广阔数倍，凭一己之力，如何扭转乾坤呢？”

    城楼之上，父女俩闲得慌。

    望着四匹快马离开时，马蹄溅出的尘土飞扬，顾云珂倚靠在城墙的石壁凹槽之间，托腮呢喃。

    顾叶荣双手背在身后，惋惜地说：“当年我就觉得宋怀仁和别的文官不一样，他绝非池中之物。没曾想几年不见，早已物是人非。如今他倔强的想继续查下去，那么只能看他们父女俩的造化了。”

    晚风扬起尘土，捎带湿意。

    顾云珂轻拽爹爹的袖子：“爹，景都朝堂之内，真的有那么多腐败官臣吗？”

    曾经她做了几年太子妃，因为后宫不能干政，对这些朝政上的事情，并没有过多的了解。只知道沈东临和沈璟晏这对东宫父子，私底下培植的党羽门客绝对不在少数。

    生在天家，倘若没有后备势力相助，迟早会被吞噬殆尽。就连沈北枭，也有不少亲信官员，养在暗处以防万一。

    顾叶荣沉思片刻，叹了口气：“不少，甚至比你能想到的还要多。这回顾家出事，上面不就给咱安了个受贿的罪名吗？因为贪腐，最容易获罪，且让圣上恨之入骨。”

    这让顾云珂想起了朱竹瑕，想当初正是刑部二处的朱侍郎，借口搜寻府邸刺客，派人将所谓的受贿赃物，放在了顾家书房不起眼的一处，才有了后来更大的事端。

    顾叶荣看着远处，忧虑过甚：“也不知道你大哥随着四殿下出征，能否沉下性子来。”

    大哥的脾气忠厚正直，但有时候却是个闷葫芦，执着于某件事情，不撞南墙绝不回头。

    “您放心，这段时日营中事务皆是大哥在掌管，再者有北枭在旁看着，大哥定会安安全全回来，同我们一起回景都、回家。”顾云珂挽着顾叶荣，郑重其事的说道。

    前世，大哥死在了战场。

    这一回战事有了转机，她提醒了沈北枭要小心长银滩峡谷，加上温锦舟阴差阳错来了战场前线，想必他的父亲长庆侯，这回为了儿子，也会冲破阻碍抵达，支援骁鎏卫。

    他们要一起回家，回他们的小家。

    “希望如此吧。”顾叶荣咳嗽了几声，莫名其妙中了毒又莫名其妙解了毒，再健康的身子也没这么快恢复，现在一吹夜风，胸口就闷得很。

    顾云珂挽着爹爹的手臂。

    父女俩从城楼一侧走下去。

    他摆了摆手轻笑道：“我这年纪，还不至于让你们做儿女的搀扶。等我真七老八十了，你也别了忘了你的老子。”

    她俏皮一笑：“不会忘的，以后小九还要好好孝敬您。”

    有骁鎏卫在外头抵御外敌，城内倒是安稳如初。

    夕阳彻底落下之前，陈九瑛来报，说是益州的府尹大人想找顾将军谈一些琐事。

    益州城内的大小事务，如今尽数交给了衙门的张府尹管理。

    张府尹，便是那晚乾坤楼出事，前来调查起火原因的官差。他年纪不大，办事却很得力，是温锦舟塞在益州府衙的一步暗棋，这回恰好起到用处。

    顾叶荣“病”好了，张府尹想着把事情交给这位将军，让他做主。

    “久闻顾将军盛名，既然您身子大好，益州咱无城主知州管事。属下想着，把城中一些事务交给您暂管，待上头派了人过来，您再卸任也不迟。”

    老顾向来是个只打仗，不爱管事的，随即摆了摆手：“我？我可不行，让我管这么大个城池，倒不让叫我上战场砍敌军脑袋来的实在。

    他们在茶室聊着，顾云珂坐在一旁煮茶，听到父亲的言辞，憋不出低头笑出声。

    张府尹没想到顾将军拒绝的这么干脆，清俊的面容上划过几分无措，哑然失笑：“将军，前几日乾坤楼一事还未了结。那晚过后一大批关押在楼内的童男童女，皆被暗中转移出城。报官的百姓居多，涌入衙门不断催促，属下这边实在脱不开身。”

    顾叶荣闻言瞠目道：“什么？这乾坤楼还做这些勾当！”

    消失的童男童女，应当是被人贩子偷了卖进了这些鬼地方。益州乾坤楼事发后，压在地下赌坊的糗事秘辛，才得以冒出水面，朝廷想管，但追根溯源哪有这么快就能抓到人贩子？

    炉子下面的小火苗熄灭，纤纤玉指拎起紫砂壶，顾云珂倒了两杯茶，放在爹爹和张府尹面前，插了句话：“府尹大人，请问楼内那些老鸨和无辜的姑娘少年们，后来是如何处置的？”

    她依旧穿着男装，绾高了发髻，可面容五官一看就是姑娘家。

    张府尹端着茶盏抬眼，瞧见顾云珂对着他微笑，手腕下意识抖了一下，滚烫的热水洒了一点出来，可他却像不怕烫似的，怔怔的看着她，话语间也变得结巴：“想、想必这位便是小王妃了？您……刚才问属下什么？”

    少女姿态，魅惑惊人。

    偏她举手投足间，尽是淡然处之。

    可惜了，可惜她早已名花有主。

    顾云珂笑着重复了一遍。

    张府尹收回逾矩的目光，喝了口热水，烫的他舌头发麻：“回小王妃，老鸨参与了这些恶事，过几日战事稍平，便押回景都联合大理寺审讯。至于那些姑娘和小倌儿们，在一一审问过后，无罪便放了，有罪便随老鸨一同押送回去。”

    不知者无罪，大多小妓和小倌，本是清白之身，却因乾坤无法逆转，差点被压在那乾坤之下，终其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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