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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无月之城第十八章 地窖里有什么

第十八章 地窖里有什么

    祝平安神色凝重。

    野姥姥表示是意外,这些学徒的死亡都是自作自受,可她并没有详细解释现在这些附身纸人的残魂到底处于什么状态。基于谨慎,祝平安也没有主动发问。

    显然野姥姥对他隐瞒了什么。

    这些纸人既然有工作能力,她就并没有招收学徒的迫切性。

    纸人师兄的意思则野姥姥全是故意,是把学徒骗进来做成纸人,成就免费劳动力。这在逻辑上更能解释得通。

    毕竟一个两个是意外,七个全都遭遇不测,总让觉得不可能有那么多巧合。

    那他该怎么应对?

    离开是没法离开的,之前祝平安说得是真心话。命税的压力迫在眉睫,他很难再找一份无风险的工作。他暂时需要野姥姥为他支付命税,自己想办法养活自己,那留在纸扎店的前提之下,他该如何规避风险,安全度日?

    “你们在野姥姥这儿学徒好像都有一段日子?”

    祝平安想起小池说过,这些失踪的学徒短则一月,长则数月才最终出事,如果时间充裕的话,他还能小心保命,拖延一阵再做决定。

    “呵。”

    纸人再度发出冷笑。

    “你还心存幻想,以为可以当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不,你没有时间了。”

    “今天晚上,姥姥应该已经对你说过,绝不能私自进入堂屋的地窖吧?如果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么从明天开始,她就会带你到地下去取材料。”

    “从你走下台阶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它说了一长串话,身躯像是被风吹一样抖动起来,呈现一种奇异的波纹形状。

    “地窖里有什么?”

    祝平安沉声发问。

    “你进去过一次就知道了。”纸人桀桀怪笑,如同夜啼的鸦。

    当晚祝平安睡得更浅,做了许多奇怪的梦。梦里好像回到了原本安宁平静的世界,没有任何妖魔鬼怪,只有做不完的考卷和试题,一遍又一遍的审题,一次又一次的检查。

    只是野姥姥的脸突然从教室后门门缝中露出来,把祝平安从凌晨惊醒。

    照例院子里的响动如常,他小心翼翼从门缝中往外瞅了一眼。

    没有月亮的世界,让黑夜更深沉与稠密,晦暗的夜里只有几团白影来回走动,模模糊糊看不清具体。

    “这就是其他的学徒,以后你也会在这里,永世沉沦。”

    纸人告诉他。

    悲哀而惆怅。

    它自己也是沉沦中的一员。

    寅时二刻,也就是凌晨四点。

    祝平安准时出现在正屋,野姥姥手持一枝蜡烛,滚烫的烛泪滴落在她黢黑发皱的手背上,她却仿佛毫无知觉。

    她站在敞开的地窖门口,黑洞洞的阶梯下传来寒意与腥气。

    “跟我来。”野姥姥对祝平安说。

    正如纸人所说,野姥姥要带祝平安下去,看看这纸扎店真正的秘密。

    她走在前面,烛光只能照亮周围一小圈,光亮无法穿透黑暗的迷雾,只能看见脚下的阶梯,却无法看到两边的墙壁。

    祝平安按照野姥姥的吩咐,提起放在一边的半人高竹制背篓,跟着走了下去,黑暗迅速融入了他。

    前方野姥姥的背影佝偻而瘦削,白发散开,犹如透明的针在风里招摇。

    耳畔传来滴水声,感觉置身于潮湿的溶洞,脚下打滑,台阶生出了苔藓,仿佛踏足于粘腻的钟乳石之上。

    这明明只是一个室内的地窖,但空旷的风却让人感觉犹如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螺旋下降的台阶也像永无尽头。

    往下,不停地往下。

    祝平安无法观测到周围的状况,只能目不斜视,小心脚下。

    他能感觉到越来越黑,越来越冷。

    蜡烛的火苗在这黑暗与寒冷中似乎也不堪重负,缩小到如黄豆般一点,只能释放微弱的惨白光芒,勉勉强强照亮身前半尺。

    一只畏光的蝙蝠忽然从斜刺里飞了出来,丑陋的皮翼几乎从祝平安的鼻尖划过,让他脚下打了个趔趄。

    野姥姥以超越普通老年人的敏捷一把拉住了祝平安,“当心,失足掉下去可不一定能活。”

    这地下室有多深?

    祝平安估算着他们至少已经下了四百多级台阶,台阶高度在十五厘米到十八厘米之间,也就是说他们最少已经深入地下六十多米。

    下面还看不到底,摔下去显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这么一个简陋的瓦房,显然不可能挖这么深的地库。

    这又是违反常识的一个现象。

    然而在这个怪事频频的小镇,似乎也不至于让人有多恐慌。

    反正祝平安越来越镇定了。

    可能习惯而麻木。

    “到了。”

    大概又走了一两百级台阶,野姥姥终于停下脚步,声音如同从幽冥中飘来。

    她站在祝平安前方不远处,但总觉得无论如何也够不到的样子,像是随时要被黑暗吞噬。

    “现在看好我,怎么采摘。”

    采摘?

    祝平安诧异地四面张望,仍然是什么都看不到,黑暗中好像还附加了一层浓重的雾气,能够遮掩一切窥探。

    野姥姥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剪刀,伸出手探入黑雾。

    ——这是确确实实地伸手不见五指,从手腕以下,包括手掌、手指与那把剪刀在内,一瞬间像是被融化了一样,看不见踪影。

    咔嚓,咔嚓。

    只能在静谧中听到剪刀分开合拢的声音。

    隐隐约约还有低沉的呜咽与惨呼,只是不确切,也可能只是风儿穿过洞穴的异声。

    不要多想。

    祝平安摈除杂念,以免自己吓自己。

    大约过了漫长的一分钟,野姥姥收回手,提着一张滴血的不规则形状的硕大白纸。

    这形容很古怪,因为一般的纸上滴血,那必然就会染晕开,没法再用,但她那奇异的纸却像是覆了一层油膜,光滑之极,血珠在其表面不能吸附,就像是玻璃上的水滴带着尾迹滚落,不留下一点儿痕迹,轻轻一抖就全洒在地上。

    “你把纸滤干,然后放在背篓里。”

    祝平安接过纸,手感果然与自己剪裁的一样,只是这会儿还是新鲜的,仿佛带着生命,会呼吸会蠕动,表面更为潮湿和温暖。

    滤净晾干之后,才成为最终成品。

    野姥姥继续伸手进入“采摘”。

    祝平安也终于理解了,这纸不是用工艺制造出来的。

    ——而是“采摘”的。

    像是某种自然生长的果实。

    这是什么原理,什么植物能够长出这样的果实?在“纸”上面沾染的鲜血又到底是怎么回事?野姥姥又是通过什么途径了解这种“纸”的神异与取得方法?

    无数疑问在祝平安脑海蜂拥而出,几乎不可遏制。

    但他什么也没问。

    闭紧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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