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睡到了几点，十年睁开眼，腰上传来一阵酸胀。她有些艰难地撑起了上半身，想要拿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小舟又从身后贴了上来，一只手搭到了她的腰上。

    他真的像一只黏人的小猫，只是身上的肌肉不是那么柔软，但十年还挺喜欢那种触感，也很喜欢他那温暖的怀抱。

    十年拿起手机一看，已经十一点了，算起来也睡了五六个小时。她低头看了看把脸颊贴在她腰上还睁不开眼的小舟，用手替他把脸上的头发都捋到耳后，露出他那张光洁的脸蛋。

    十年忍不住伸手抚摸他的脸蛋，满脸的胶原蛋白，光滑又紧实。她的手刚滑到他的下巴，小舟就捉过她的手印了一个吻，嘟囔道：“十年，让我再休息一会。”

    “那你再睡一会，我先回趟宿舍，拿几身换洗的衣服，顺道就在食堂吃午餐。再回来叫你起床？”

    小舟在她手臂上蹭了蹭，先是睁开了一只眼，又慢慢地睁开了另一只眼，声音里还带着慵懒：“我马上就醒了，我和你一起去。”

    “那我先去洗漱了。”

    11月底的平城，风刮得有些喧嚣，但初雪一直还没有落下来。今天天色阴沉沉的，而且狂风四起，风拍打着窗户，不时传来“呼呼”的声响，而且窗户似乎不够密闭，还夹杂着类似口哨的声音。

    小舟一看天气，比昨日里降了许多，十年昨晚出来连围巾都没戴，他就找了一条自己的灰色围巾裹住了她，又给她戴了一顶自己的黑色毛线帽，这才牵了她的手出门。

    两人走回了研究所，顺道在食堂简单吃了午餐。正是用餐高峰期，食堂里人满为患，两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了空位。

    小舟不吃米饭，只要了些青菜。十年倒是打了二两饭，而且是真的饿了，饭菜都吃得光光的，看得小舟一阵心疼，心想是真的把她给饿到了。

    买锅，等会就去买锅。而且他要学做菜，学做一手美味佳肴！

    从食堂出来，竟然细细地飘了一些雪，不过落在手上没一会就化了。小舟替十年把围巾好好地系上，往常十年是不喜欢这种亲密的，她是一个成年人，她能自己做这些，而且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但小舟喜欢这种照顾她的感觉，虽然他有些毛手毛脚的，但看着他那认真的样子，十年也不忍搅了他的兴致。反正并不损失什么，就由着他来了。

    小舟没有跟着十年上楼，就在宿舍楼下等着她。等待的时间显得漫长，小舟的思绪飘到了第一次告白那晚，孟子昂从黑暗中钻出来。其实他并不太会想到那个仅有过一面之缘的孟子昂，而且那天灯光昏暗，他并没有太看清他的脸。

    他的视线转到宿舍出门左手边的第一棵树下，那天孟子昂就是从那走了出来，他们握手问好。

    小舟涌起一阵厌烦，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起了孟子昂。还好十年很快就出现在了宿舍大门口，他调整情绪，笑着对她说：“这么快就收拾好了？”

    漾漾不在宿舍，十年只简单收拾了几身衣服就下了楼，其实来回也就一刻钟不到。

    小舟见她只背了个书包，伸手从她背上取下来，掂量了一下，疑惑地问：“就收拾了这么点？”

    “只拿了几件贴身衣服，你不在的时候我还是回来宿舍住，比较方便一些。”顿了顿，许是怕伤了小舟的心，她又补充道，“反正离得近，一点一点拿吧。”

    小舟想了想也是，今日走过来的，拿太多也不方便。想通了这点，他就有些谄媚地说：“谢叶十年大善人垂爱，小生不胜感激，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十年扶了扶自己的腰，摆摆手道：“不了不了，谢谢厚爱。不过在下腰疼，实在是无福消受了。”

    “很疼吗？”

    “起床那会很疼，不过现在还好。”

    “床垫的问题吗？贺姐给挑的床垫，说很好的。而且，我的腰也没什么事呢。”

    “你就没有怀疑过是你的问题吗？”

    “我的问题？”小舟笑了笑，“那今晚我温柔一点。”

    十年不搭理他，迈开步子把小舟甩在身后，小舟背上她的包，在身后提醒道：“你慢点，看路。”

    十年想，有时候小舟可能真的把她当成小孩子了，但是，在爱人的身旁做一个小孩子倒也没有什么不好，纯真、美好、无忧无虑。她的步子变得轻盈，蹦蹦跳跳走了几步就停下了，抬头看着雾蒙蒙的天空。

    小舟走到了十年身旁，怕她站不稳似的扶住了她的腰，顺着她的目光抬头看着天，雪洋洋洒洒地落了下来。

    小舟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的画面，第一次和她吃饭，是在学校的食堂。第一次和她告白，就在这条林荫道上……十年突然转身扑进了他怀里，打断了他的思路，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脸上是藏不住幸福的笑意，伸手替她抚掉鼻尖上的雪。

    雪一点一点下大了，两人从超市里出来的时候，地上已经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打车软件排队要等差不多一个小时，路上也拦不到空车，买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有锅碗瓢盆还有今晚要吃的菜，提着坐公车实在不太方便，两人只能又回到了超市里，边慢慢闲逛边等着司机接单。

    “之前发的给你看的那些车子，你喜欢哪辆？”

    十年一愣，想起小舟之前的确给她发过许多链接，不过她只是粗粗点进去看了一眼，并没有什么印象了。想到这，她拿出手机，本来想翻到那些聊天记录，想了想又把手机收好了，笑着看小舟说：“我也不懂，你买自己喜欢的就好。不过车牌不是还得摇号吗？”

    小舟笑了笑，一脸得意地说：“我已经摇到号了。那等从上海回来，我们去试驾吧。”

    “你周五回来吗？”

    “周五晚上到家，周六我们去试驾。”

    “晚上几点到家？”

    小舟一时也有些忘记，只好拿出手机看贺姐发给他的行程安排，边看边说：“到家大概8点左右。”

    “那我在家里等你。”

    小舟一直不觉得自己是个浪漫的人，他说不出漂亮的情话。他也不觉得十年是一个浪漫的人，身为中文系的高材生，还那么热爱诗歌，居然没给他写过一首酸诗。

    初中时那些语文刚及格的女同学，都给他写过情诗。

    但是，浪漫不是花言巧语，一句普普通通的“那我在家里等你”，在如此情境之下，如此动人心魄。

    他想，十年是浪漫的，一种深沉的浪漫。

    当然，十年也觉得小舟是浪漫的，做叙事学的十年并不觉得浪漫就是说漂亮的情话，也不得非得写一些情诗，恋人之间的絮语，那些情不自禁的表达，本身就是最大的浪漫。非去矫揉造作地拼凑文字、铺陈排比，反而变得空洞与虚无。

    终于有司机接单了，两人又买了些水果结了账，出门车子刚好到。

    雪已经停了，路上的雪也没积太厚。进了家门，小舟还想拉着十年到沙发上休息一会，十年却已经开始动起了手，她是那种完全不会拖延的人，有事得马上做完，不然只会坐立难安。小舟也只得打起精神，跟着她进了厨房。

    十年先把菜放好，小舟已经在拆锅了。两人买了电饭煲、炒锅、汤锅还有一个砂锅，十年说现在天气冷，用砂锅炖汤正好。小舟别的也帮不上忙，十年开锅的时候，他就把碗筷碟杯给洗了，然后放进了消毒柜里。

    十年把新买的铁锅用洗洁精里里外外洗干净，又用干净的布子擦干……见她开锅，小舟才知道她买那块肥猪肉是用来做什么的。等她开好锅，小舟见铁锅变得油光蹭亮，十年却说还得静置一晚，小舟惊到下巴都掉了，疑惑地问：“那我们今晚怎么吃？”

    十年笑笑说：“按理得静止一晚，不过我们放几个小时就行了。”

    “那砂锅得开吗？”

    “也开一下吧，用来煮点粥就行，不过我感觉，后面小心一些用也没什么的。你饿了吗？”

    “不饿。”

    “那等会你有什么安排吗？”

    小舟走到十年身后抱住了她，“没安排，听你的安排。”

    “那我们看部电影吧。”

    “想看什么？我先去房间把投影给装了。”

    十年问：“你想看什么？”

    小舟问：“你想看什么？”

    两人异口同声道：“《燃烧》！”

    说完十年转过身，抱住小舟的脖子，两人相视一笑，为这种莫名其妙的默契。

    小舟很快就把投影装好了，十年把房间的窗帘拉严实，两个人就靠在床头。小舟问十年要不要吃点零食，十年摇摇头，她观影的时候除了必要的喝水不干别的。

    小舟平日里总是恨不得贴到十年身上，但看电影的时候却老老实实的。两个人都很专注，并没有交谈，直到影片结束小舟把灯打开，伸了个懒腰，手落下的时候才顺势把十年抱到怀里。

    一串电话铃声打破这余味，小舟拿起手机一看：“是林姐。”

    听到是林姐的电话，十年就知道是有工作要谈，她就起了身，和小舟说她先去厨房。

    十年把菜都从袋子里拿出来摆好，买菜的时候，她想到小舟在控制饮食，但她没有做过轻食，怕自己做得太难吃，可是小舟说没关系，他今晚可以放开吃。十年就决定放开手脚，她要炖鸽子淮山汤，再炒一个青椒牛肉、一个莴笋丝，两菜一汤，够两人吃了。

    小舟接完电话，十年已经把鸽子放进了砂锅里，淮山、青椒、牛肉、莴笋都已经洗净切好，放在了盘子里等着下锅。小舟只得说他来淘米煮饭，但放水的时候他还是犯了难，不得不向十年求助。

    十年用手指头比划着放好水，又用干布子把内胆擦干净，选了模式，这才看着小舟问：“你下过厨房吗？”

    小舟摇摇头。

    “那你在加拿大的时候，都在外面吃吗？”

    小舟伸手摸了摸电饭煲，又看了看上面的按键，这才抬眸看着十年说：“刚开始住在一户华人家里，那个阿姨是四川人，做饭很好吃，我就是那时候开始吃辣的。一年后我小姨去了加拿大，我就和她一起住，她做饭给我吃。十年，你教我做菜呗？”

    十年愣了愣，掀开了砂锅盖子，用汤勺撇掉浮沫，小舟凑上来接过她手里的碗，乖乖地站在一旁给她打下手。

    小舟对做菜其实没有多大兴趣，他去加拿大之前，蒙晓芸本来还想教他做几道简单的菜，这样去加拿大之后偶尔能动手解解馋。但他怎么也不学，说浪费时间和精力，他可以吃一辈子的食堂、饭馆和外卖。

    那时年少，话说得有些轻狂决绝，不过他并不计较。如今他真的想学做菜，想给十年做一顿饭。有些突然和无缘无故，但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生根发芽。

    当一切变得轻易可得，或许只有自己动手，才显得尤为珍贵。

    “那从这顿开始学吧。”

    “现在？”

    小舟毫无准备，但有十年在身旁，他还是握住了锅铲，不过第一步十年先教他认了调料。等他把常用的调料和功能都认清楚了，十年这才让他起锅烧油。

    不过做菜听起来简单，而且看起来也不难，不就是翻炒嘛，他手部力量很足，颠锅应该也不在话下。可真的握住锅铲，虽有十年在一旁，小舟还是有些手忙脚乱，不过他从来都不是轻言放弃的人，成功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等把两个菜炒好，汤也可以出锅了，小舟闻着饭菜的香味，忍不住有些得意地问十年：“我可以出师了吗？”

    十年摇了摇头说：“戒骄戒躁。”

    “十年，你以前学了多久？”

    十年想了想，她第一次做菜的时候才三年级，谢春莲教她炒西红柿炒鸡蛋，炒废过几打鸡蛋，还烧坏过三口锅。后来跟着谢保德，一放假，谢保德不让她跟着去干农活，她就留在家里写作业，带谨华，做一家三口的饭菜。

    十年笑道：“具体时间不记得了，只记得烧坏过三口锅。”

    小舟看了看面前的锅，小心地问道：“那我们是不是得多买几口锅备着？”

    十年看着一地狼藉的厨房，笑道：“可能得先多买几瓶油污净。”

    小舟笑着推十年到餐厅，说：“等吃饱了我收拾。”

    一汤两菜，两副碗筷，袅袅上升的热气，是专属于两人的晚餐。

    十年看着一桌菜，突然叹了口气：“好像少了点什么。”

    小舟想，缺了一点酒，在这下雪的天气，暖暖地喝上一杯酒，那真是说不上的惬意。

    “我现在出去买吧。”

    “下次再喝吧，不然菜要凉了。”

    “看来家里缺的东西真不少。”

    “慢慢添置吧。”

    “下次找时间把放季铭那的东西搬过来。”

    “你之前寄给我的那些，还放在宿舍呢。”

    “后面你搬过来的时候再一起打包吧。十年，你不打算留在平城研究所吗？”

    “不是很想，怕闲言碎语，也怕没出息给老师丢人。”

    “那你想去哪？”

    “说实话还没好好想过，到时候再看看吧。”

    “最近家里还好吗？”

    “嗯，都挺好的。对了，什么时间去陈老师家？上次去他办公室还问起你。”

    “等我从上海回来。”

    “嗯，好。”

    两个人又聊了许多平常的话，从去陈岩家要带什么礼物，又说起新年就要快到了，然后又说到了春节，又聊到林姐刚在电话里说给小舟物色到了一个新本子，是一部军旅题材的男三，让小舟最近别耽误锻炼，听说那部片子对身材有严格要求。

    十年抬头看着小舟大快朵颐的样子，担忧地问：“今天这餐，没影响吧？”

    小舟摇摇头说：“没事的，这几天运动量大。”

    十年往他碗里夹了个鸽子腿，说：“多吃点。”

    “谢谢亲爱的，今晚我会更卖力的。”

    “我的意思是，食不言、寝不语，给个腿堵住你的嘴。”

    “这是你的阐释，但我只信我自己的理解。”

    “孺子不可教。”

    小舟咬了一口，赞道：“好吃。”

    小舟虽然是第一次正经下厨，但有十年在一旁精心辅导，这菜炒得很是不赖。但比起十年炖的汤，小舟觉得自己的手艺还是差很远。十年说他是心理作用，其实就一桌菜来说，味道不相上下。

    吃完饭，两人一起收拾餐桌和厨房，小舟主动洗碗，橱柜的高度对于他来说实在有些低，洗了几个碗他的腰也有一丝僵硬，他觉得还是得装一台洗碗机，可是左右看了看，已经没有了空间。

    小舟想，最好还是买一套房，得十年确定工作单位，就得把买房的事提上日程了。

    这平城的万家灯火，总要有一盏属于他们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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