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段天璘闻言没有再问对方何意,他只是稍稍地敛了敛眉,面上的笑容淡去了几分。
因为他心中,已然明白了大半。
他虽然不知道段天玦是什么时候,又是在何地,以怎样的情形见到了纪思嬛,却无比清晰地接收到了对方所要表达的意思:这场亲事的角逐,段天玦从未真正地打算过退出,也不会退出。
他一定一定,会和自己争夺到底。
只是,让他自己都有些不曾料到的是,在觉察到这件事的第一时刻,他脑中所考虑到的,却并非是自己日后将如何应对的问题。
而是纪思嬛在见到段天玦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反应。
上一次,她尚可借着自己的身躯掩盖住内心的慌乱,那这一次呢,当自己不在场的时候,她又是怎样面对这个人的?
“天璘如此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短暂的失神,直到耳畔再度响起段天玦的声音,才告一段落。
极快地调整着面上的表情,段天玦重新微笑起来。稍稍扬起了眉,他仿佛还沉静在方才的回味中一般,笑道:“皇兄说的不错,这女子若非与旁人不同,弟弟我又怎会如此倾心?”
“哦?”段天玦同样扬起了眉,“你这意思,是不打算听你皇兄的话了?”
段天璘并不避讳他锐利的目光,依旧笑道:“皇兄,爱美人不爱江山这样的事,实在不像是你作风。不如便让给我这个不成器的弟弟吧,嗯?”他神情虽是懒懒散散,漫不经心的,然而此时此刻话中的语气已然有了微妙的变化,多了些不卑不亢的意味。
觉察到这样的意味,段天玦却也毫不生气,只轻哼一声,缓缓道:“没想到,你我兄弟会有一日为了一个女子,挣得不可开交。”
“这话应当是弟弟我说才是,”段天璘微笑着接口,“毕竟我从小到大,还没看到皇兄为了哪一个女子,如此上心过。”
他故意在同一个话题上反复兜圈子,段天玦无意与他周旋,却乐于怀着一种戏谑的、藐视的心情,看到对方百般展示着自己无知。
显然,自己这个成天花天酒地,不做正事的弟弟,只是单纯为了一个女子,在和自己争抢。或许他是当真看上那个纪家的小姐,或许他只是一时兴起,图个新鲜。但这些都同自己没有干系。
他段天玦不在乎。不在乎段天璘对那个女子如何动情,那女子爱的又是哪一个。他在乎的,只有一条:那个女子和她身后的纪家,终有一日会成为最有力的棋子,被自己握在手中。
虽然他二人的目的一致,可段天玦却从心底看不起段天璘。成天浸淫在花天酒地之中,被女子左右自己决定的男子,不足以称谓真正的男子。
真正的男子,心中只有自己所要达成的目的。未达目的,不择手段。挡我者死,阻我者亡。
只不过,以他的立场而已,倒是十分乐于看到一脉所处的兄弟,都是这般的一无所用,胸无大志。
这可为他的王者之路减少了不少的阻碍。
想到这里,段天玦反而胸有成竹了起来。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他分毫不介意段天璘对自己的误会,只是看着对方慢慢地笑道:“过去没有,不代表以后不会。相反,正因为过去不曾有过,一旦有了,便愈发不会轻易放弃。”说到这里,他不再给对方接口的机会,只道,“时候不早了,我便不久留了。”
说罢举步离去,却在同段天璘擦身而过的瞬间,步子微微一顿,意味深长地朝对方看了一眼。随后,才再度迈开步子,真正地离去。
段天璘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静静地看着那黑色的人影消失在视线中。他面上原本挂着的微笑,也一点一点地散去,烟霭一般,消融进无边的夜色里。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段天玦此行的真正目的:他便是专程来给自己一个下马威的。
这显然便意味着,他很快便会有所动作。
宁静的日子,兴许便要到此结束了。
纪云墨站在床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床上安睡着的人。
今天已经是傅青鸿中毒的第三天了。这三日里,他彻底失去了神智,终日只是一动不动地平躺在床上,须得倚靠自己伺候喂些流食,才勉强维持住仅有的生命。
而那张原本倾世无双的俊颜,也一日复一日地变得乌青,甚至有些浮肿。若非是每日这般守着,亲眼目睹了他每一分细微的裱花,若是忽然见了这番模样的的傅青鸿,旁人恐怕要认不出他本人来。
伺候傅青鸿的事,纪云墨没有让任何人插手,次次都是亲力亲为。
然而今日,在替对方擦完头脸的时候,她却惊讶地发现……湿巾上多了一滩红色的血。
血是从傅青鸿的耳中流出来的。
而纪云墨知道,这无疑意味着,那毒已然以比预想中更快的速度,深入到他的体内,甚至直逼大脑了。
她几乎是全然呆在原地,就这么怔怔地看着对方。直到倏然间,一滴泪水,就这么从眼眶里滑落了下来。
关于‘风霁月’的毒性,以及症状,她是在书本中看过的。然而那些黑白分明的文字是冷漠而无情的,它们只是用最冰冷的语气和口吻,单调地叙述出事实的真相而已。
唯有自己亲眼看到了,才能意识到,那文字有多么真实。真实到近乎残忍。
纪云墨觉得,哪怕这毒是下在自己身上,她大抵都不会有如此痛彻心扉的感觉。她甚至愿意代替对方,去承受这份痛苦。
可偏偏,纪思嬛手中的刀,刺向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心头最柔软的那个部分。
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抓到了自己的弱点,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弱点。
缓缓地闭了眼,纪云墨任由泪水从面颊滑落而下,心绪却始终凌乱一片,无法平静。
三天,不过三天而已。
她隐约地觉得,自己就要熬不住了。她对傅青鸿的感情,远比自己以为的要深,故而对对方受折磨所能容忍的程度,也远比自己所以为的,要低。
正极力地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外面,却忽然传来叩门的声音。
“妹妹?”竟是纪思嬛的声音。
纪云墨心头顿时一惊,她用极快的速度调整着自己神情,待到出现在门边的时候,已然同前几日别无二致。
--无论如何,她也绝不能在纪思嬛面前露出任何破绽来。她内心虽已然有所动摇,但做做这样短暂的伪装,却还是不在话下的。
“姐姐?”她故作惊讶地一扬眉,随即却十分和缓地微笑起来,道,“你怎么来了?”
纪思嬛照例披着那件厚厚的狐裘,笑意恬淡。
“我自觉今日身子好了些,便来看看妹妹,”她微笑着,将视线越过纪云墨的肩头,朝里面瞥了一瞥,道,“也顺便,来看看傅大夫的情形如何。”
她神情淡然中不失姐妹间的亲热之情,若是毫不知情的旁观者目睹了此情此景,恐怕是决然想不到,让傅青鸿中毒的始作俑者,正是她本人。
纪云墨将她的表情收入眼底,心中便更觉不能露出丝毫焦虑来。便也侧开身子示意对方进来,与此同时,面上也平静地笑道:“傅大夫不必拘礼。”
纪思嬛冲她微微一颔首,步入房内。她似乎并没有久留的意思,便也没有解开狐裘,便径自来到了傅青鸿的床头。又似乎顾虑着身上遍布的寒气,便着意在自己和床榻之间留下了些许距离,没有过多的靠近。
但即便如此,也足够将对方此时此刻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了。
纪云墨紧跟而上,在纪思嬛的身侧站定,目光十分紧密的锁定在对方的面容上,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
只可惜,纪思嬛的神情,自始至终都只是平静如水,教人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
目光不带一丝波澜地扫过傅青鸿那不忍直视的面容,她淡淡地收回目光,转向纪云墨,用一种闲话讨论天气般的语气道:“傅青鸿的体质,对那‘风霁月’似乎格外不耐啊。”
纪云墨心头一紧,没有接话。
“不过三日,便到了如此地步,倒是和芝臻中毒七日时的情形,不相上下了。”纪思嬛不经意地重新瞥了傅青鸿一眼,继续着自己的话,“看来各人体质有异,中毒之后的反应,也是各不相同。却不知傅大夫,究竟还能忍耐几天?”
纪云墨藏在身后的手不着痕迹地抖了抖。不可否认,纪思嬛字字句句,如针一般,无比准确地扎进了她的心头。
“姐姐顾虑得极是。”即便如此,她还是摆出了微笑的脸。然而口中的话,到此却戛然而止,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担心再说下去,自己会控制不住,对对方举起白旗。
然而她沉默,纪思嬛在一旁经过短暂的察言观色,却忽然走上前来,将二人的距离缩短了几分。
“这三日对你而说……怕是极为漫长吧?”毫无征兆地,她注视着对方的双眼,忽然如是道。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纪思嬛用的是一种极为诚恳的语气,没有半点嘲讽,幸灾乐祸,或者是占据上风之后的沾沾自喜。
而是诚恳,理解,甚至有些同情的语气。
这让纪云墨颇为意外,一时间不知该用怎样的反应去应对,便依旧只是选择了沉默。
对她这样的反应,纪思嬛似乎也不意外。她继续迈开步子,从纪云墨的身侧走过去,声音很快自她身后轻轻飘来。
“实则我会用这样的法子激你,并不完全是赌注。”说到这里,她着意地停顿了一下,及至再度开口,声音里也多了些陷入回忆般的飘渺意味,“只因,这种为了心爱之人痛彻心扉的感觉……我也有过。”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koudaixs.com。口袋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m.koudaixs.com
【085】对谁,如此上心
同类推荐:
高武:我在禁地吞仙魔、骑马与砍杀:苟在村庄当老六、重生逼婚为后,嫡女血洗京城、都市:激活神算系统,算天,算地,算众生!、你是我的荣耀:余生有你足矣、被全家偷听心声,六个姐姐后悔了、养殖暴富:只因遭雷劈、天启龙棺之九幽冥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