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命人丢了一只铁笼子入河中去，铁笼内用丝线绑着大块的牛羊肉，血腥气吸引了河中的怪物，苏辞立在甬道口，眯眼看向河中的情形，等那怪物渐渐浮出水面，如蛇如蛟，竟然是一只小龙。

    这东西修行百年，马上便要飞天，不会在这种时候破了修为，主动攻击人类，夜市内养了这么一个怪物，也着实叫人开眼。

    “她人呢？”

    白衣公子问。

    “待这只蛇蛟入龙，在下便派人入河中去寻。”

    中年男子道。

    刺客似乎也很关心沈幽的情形，爬到甬道边，朝下望，中年男子低头看他，道：“秦三爷，你何苦逼她至此？她自是那样的脾性，九娘早就说过，你怎么.......”

    地上的男人道：“不逼她，那丫头不亮身份，老夫怎能确认？”

    “可是她中毒了........”

    “都怪老夫，太心切了。”

    苏辞冷哼一声：“看来你们二人，认得她？”

    中年男子苦笑一番：“岂止是认识。”

    暗河中的铁笼子里，蛇蛟不安的扭动着身躯，它的长尾搅动着河水，形成一个漩涡，附近的人都不敢靠近，只能从远处下河潜游，寻找沈幽的影子。

    沈幽从洞口跃下之后，落入冰冷的河水中，一直下沉，口中溢出的鲜血随着河水散开，恍惚之中，一双漆黑的没有眼白的眸子在她面前打量，她猛然张开眼睛，河里太黑，竟然什么也看不见。

    方才那个灰色的巨大的影子，是什么？

    她憋气，顺着河水流出去一里多地，身上力气全无，被人找到之时，脸色发白，气息微弱，还不停的朝外吐血水。

    中年男子命人将她抬到一处软塌上，外头参加夜市的宾客尚在交易货物，吵闹的很，苏辞以手迫开她的唇，塞进两粒药丸，灌了热水，方才冲下肚。待他给沈幽换了身干燥的衣物，其他人才回到这偏殿，中年男子担忧道：“早知她这些年过的不好，就不该相信那姓沈的混蛋。”

    苏辞坐在她身侧，给她摸脉，依脉象看，自己的药丸暂时克制了毒性，她没有大问题，不过今日的情形着实很危险，若是再晚一些寻到人，可能就回天乏术了。

    他眉心微蹙：“她师父在何处？”

    中年男子为难道：“在下也许久没见过她师父，若是不出意外，九娘此刻应该在定军山中。”

    “定军山？”

    那里是燕国和梁国的交界处，地理位置偏僻，人迹罕至，沈幽的师父这些年一直在定军山作甚？

    中年男子肯定道：“九娘一定是在定军山。”

    苏辞淡看他一眼，抱起沈幽：“今夜我带她回去，等她醒来，会告诉她九娘的下落。”

    见苏公子和张焕要走，中年男子道：“苏公子不是想知道那批兵器的下落么？”

    白衣人回身，问：“你愿意说了？”

    方才他们二人在密室中交谈了半刻钟，中年男子都不愿到处兵器的下落，苏辞也只说自己是官家的人，负责追踪这批兵器，并未用校事府来压他们，还未来得及问出兵器的下落，便被张焕寻到，张焕先前跟着沈幽，在交错的甬道中跟丢了人，这才寻苏辞。

    中年人道：“兵器不在此处，但是他们定然有用处，你是官家的人，或许比我们更清楚，这些人用兵器来做什么。”

    苏辞眼神锐利：“哼，故弄玄虚。”

    说罢，他抱着人，大步离去。

    中年人望着他们的背影，脑海里翻涌出很多往事，愁绪满满。

    秦三爷服用药物后，一瘸一拐的走过来，他手中捧着一个朱色漆盒，道：“它终于等到了它的主人。”

    中年人的目光也落在漆盒上，苦笑：“往事已如风而去，人为何总是要执着于消失的事情........”

    消失的过去、消失的事物、消失的记忆，沉湎于情爱、亡人、权势，或悲或喜，都是一场幻空之像。

    秦三爷苍老的脸颊上，垂下的皮肉折叠成扇子，忽地唤了一声：“大人......”

    苏辞带人回到客栈时，天色破晓，天边出现一缕曙光，划破晦暗的云层，射进人的心底，沈幽一睡便是一日，苏辞候在旁边，有时会伸出手，抚摸她干净的面庞，有时他会发出一声轻叹，也不知在叹息何事，悠悠的一声，打破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她醒来时，大人点了盏油灯，坐在旁边看书，她唤一声：“大人。”

    白衣人见她醒转，放下手中的书，俯身过去问：“还有何处不适？”

    她摇摇头，只觉身上发沉，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你睡了一整日，现在是酉时了。”

    “酉时了........大人怎么找到我的，我记得水里很黑，什么也看不见。”

    “是夜市的主人找到你的。”

    “他会救我？”

    “嗯。”

    沈幽还想问些什么，被苏辞打断，他端来热茶，喂她喝下，问：“可觉得饿，让人摆饭罢。”

    她点头，张焕端进白粥和几样小菜，都是山野的味道，倒是很好吃，她吃了两碗粥，被苏辞制止，才没继续吃第三碗，吃饱后，不忘问：“昨夜袭击我的人，大人找到了么？”

    苏辞淡道：“找到了。”

    “是谁？我姐姐的人？”

    她问着，却等不来回答，不禁看向白衣男子，他的脸色隐藏的油灯明灭的光芒中，不知是什么意思，良久，他道：“不是沈丁的人。”

    “那是谁？”

    沈幽托腮凝思，不是沈丁，那就是白彦？

    苏辞没让她继续胡思乱想，他取出一柄短刃，放在桌上，沈幽问：“这是作甚？”

    他极少有这般沉重的神情，沈幽看怔了，苏辞缓道：“玉奴，本官并不想拘着你一辈子。”

    她点头：“大人本来就不坏，我晓得。”

    苏辞继续说：“今夜我给你解毒，以后的人生，你可以自己选择，是继续留在本官身边，还是回去复仇。”

    她问：“大人怎么突然这么说？”

    他的转变太快了，她来不及反应，就像一只被关了几年的雀儿，突然之间牢笼被打开，有人告诉她，她自由了，而她，却没有任何准备，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远走高飞。

    白衣公子如墨般的眼珠子吸进世间所有光华，道：“你不喜欢自由么？”

    “我喜欢自由，但是这样的你，也让我害怕，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大人要赶我走。”

    一向蛮横霸道的苏辞苏大人，要放了她，她惶恐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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