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暗，灰蓝的天空中飘着越来越大的雪花，然后皇宫内却火光四起，杀戮声不绝于耳，铁骑踏过血流成河的宫道，一路往大殿进发，拼死顽抗的禁卫军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统统不敌这强悍的侵袭。

    远处的烽火台，狼烟四起，四海皆知，然而，却无力再改变这结局。

    “皇上，您还是快些撤退吧，从宁阳门而出，或者还会有一线生机！”苏洵终于感到了害怕，可是，大殿之上，他仍是宰相，别人可以逃，他却不可以。

    说到底，一旦那幻遥杀进宫来，这殿上的文武官员，只要向他投诚，还有一线生机，若如他当年一般，明确地支持新帝，日后封官进爵也是未必不可，但是他却不一样，他与皇帝荣辱与共十余年，早就已经成了皇帝的左膀右臂，在幻遥眼里，是不可不除的第一人。

    所以，他就算想逃，也是死路一条，唯有跟着仁业，或者这殿上留下的最后一批效忠的人马，还可以保全他们一条命。

    仁业不知道是已经被吓傻了，还是到了紧要的关头，反倒冷静起来，总之，他坐在龙座上，不发一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满堂慌乱的人群。有些胆子小一些的，早已经趁着无人注意，从侧门溜走了。

    “我不走——”仁业缓缓地站了起来，就算是逃出了宫中又能如何？这皇城怕是早已经被幻遥封得死死的了，他只要一日不出城，迟早也是死路一条。

    “那——”苏洵突然灵机一动，想起了一个人来：“我们快下密道，那里关着仁礼，只要拿住仁礼，不怕他儿子不就范。”

    仁业眼前一亮，他怎么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个哥哥还在呢？这么多年来，他没有动手杀死他，倒成了最后的一张护身符。他慌忙地离开王座，脚步虚浮地往外奔去，走下台阶的时候，被织金的地毯绊了一跤，差点儿摔倒了，幸好新月在旁边扶了一把，才不致于让他摔得太难看。

    “快走、快走！”仁业顾不得自己有多么的狼狈，牵着女儿的手便往殿外奔去。

    高高的台阶下，杜一泓刚刚赶至，下得马来。跟在皇帝身后的苏洵看到他，仿佛看到了一线希望。

    “你来得正好，快来护驾。”

    杜一泓没有想到幻遥的人会来得那样快，自己前脚才进宫，他的人后脚便杀了进来，眼前连皇帝都要弃宫保命了，他出现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呢？所以，当到苏洵的命令，微微一怔了一下。

    “你还愣着做什么？”苏洵大声地喝道，脚步却没有停，杜一泓进退不成，只好跟他们身后。

    还没有走出几步，便看到汉白玉的台阶下，一个小小的身影冒雪奔来，杜一泓一眼便认出了她，是顾青蔓。

    她居然在宫里。

    顾青蔓在风雪里站定，喘着粗气，目光穿过众人，看向杜一泓。

    “一泓，你快点离开这里。”

    皇帝和苏洵第一时间便认出了洗去伪装的顾青蔓，新月公主在经过短暂的疑惑之后，也认出了她来。

    “没有想到，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偏闯进来。”新月公主美丽的长发被风雪吹得凌乱，原本精致的妆容在夜色阴暗的大殿之外显得如同厉鬼一般狰狞：“快来人，将她拿下。”

    立即有人冲上前去，将顾青蔓团团围住，苏洵护着仁业却是一刻都不敢耽误，在一队禁卫军的包围下往密道进军，而新月抵死也不愿意一同离开，她要亲眼看着顾青蔓死在自己面前。

    顾青蔓抽出藏在靴子里的匕首，就算是武功不济，她也不没有束手就擒的道理。而杜一泓，则在新月下令要抓住她的那一刻起，便想也不想地冲进了包围，将她拉到自己身后护好。

    “一泓，你快点离开，不要管我！”顾青蔓轻轻地喘息着，刚刚的狂奔让她的心揪住一般的痛，不过，她要强撑着，在新月的面前，她永远都不要服输。

    “不行，我怎么可以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在我的面前？”他已经放弃过她太多次，后悔过太多次了，这一次，说什么都要保护她，就算是牺牲自己这条命，又能如何？

    新月公主见到这时竟然还有人肯跳出来保护她，不由地哈哈大笑起来，连眼泪都笑出来了：“没有想到，你竟然有这么大的魅力，让这些男人为了你前赴后继，连性命都可以不要，良宴是这样，他也是这样。”

    顾青蔓还穿着宫女的青衫，在绾着最简单的发髻，可是，脸上的妆容已经退得差不多了，露出了原本干净清丽的脸，她的脸，或者不是绝美的，却有着一种可以打动人心的清灵与倔强，就连新月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张让男人女人都忍不住去赞叹的一张脸，美人在骨不在皮，她偏偏生了一副好骨相。

    可是此时，新月却迫切地想要毁掉这张脸，这张让良宴为了她而设计自己成为亡国奴的脸。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给我上！”夜风里，新月凄厉地喊叫着，声音突破风雪，有着歇斯底里的疯狂。

    那些禁卫军们收到命令，迅速地收缩包围圈，齐齐向两人攻去，他们都是万里挑一的高手，而杜一泓也并非等闲之辈，抽出身后缚住的刀，全力护住了顾青蔓。

    一时间，刀光剑影，杜一泓手里的刀舞得密不透风，众人攻不进去，占不得一丝便宜，一时之间倒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了。

    而杜一泓同样是焦急的，他一人的体力毕竟有限，又要护住身边的人，面对这种车轮战术，终会败下阵来，这样一筹措，一个不小心，背后生生地中了一刀，他下意识地将顾青蔓护在怀里，顾不得背后钻心的疼痛，确定怀里的人是否安好。

    “一泓，放弃吧，我们逃出去的。”

    “是的，你们是逃不出去的。”新月看着杜一泓脸上的神情，有些恍惚，有些纳闷，一个男人，怎么可以为了一个女人而历不顾身到了这种地步，明明自己背后中了那样深的一刀，却第一时间去察看她是否安好。

    为什么她想得到的爱情，那么艰难，而这个女人，轻轻松松地便得到了全部。

    “今日，我就成全你的一片痴心。”新月悲凉地笑着：“我要让你们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让良宴看看，他背叛我的下场是什么！”

    听到新月这么说，顾青蔓心里什么都明白了，良宴与她成亲，果然只是在利用她，而他信中说的在宁阳门楼见面，要带她离开的话，也并非是送她出宫，而是同她一同出宫的。

    她却全然误会了。

    都是她的错，她应该信任他的，应该乖乖地听他的话，好好地呆在那里等他，如果不是她这么的任性，也不会落到这样的下场，不会落入新月的手里，不会害死腊梅，不会与良宴失散，也不会连累杜一泓。

    这一刻，她真的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一泓，你放弃吧，放开我，逃命去。”顾青蔓哭着哀求，可是，杜一泓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他的体力早已经透支了，汗水混着腥浓的血粘腻地粘住他的衣衫，紧紧地贴在胸膛上。

    “不要——不要——”杜一泓单手抱着她，就算是到了最后一刻，也不想要放弃，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一只沉重的流星锤，重重地锤在他的胸膛上，他的话还未说完，便从口里喷出了漫天的血沫，再也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反转刀柄，“当”的一声，刀尖没入了青石地板中，生机顿没。

    “一泓——”顾青蔓知道这一击受得不轻，原本就重伤流血过多的杜一泓，势必内脏受损这样的重伤，恐怕是很难扛得过去。

    “我、我没事——呃——”杜一泓想要安慰她，可是，口中的血沫一股脑儿地涌出来，他气息微弱地倒在地上，怕吓着了顾青蔓，所以伸手捣住了自己的嘴巴。

    “一泓、一泓……”顾青蔓抱着他纵声大哭起来。

    为什么，她在意的人，要一个个地离她而去，为什么，这样残忍的事情一再发生在自己的面前。

    “对不起……青、青蔓，我……我没有办法再保护你了……”杜一泓拼着最后一丝气力抓住她的手，气若游丝：“你……你不要怨我……”

    她怎么会怨他？她从来都没有怨过他，恨过他，无论是他娶了别的女人，还是没有力量再保护她，她都没有办法怨恨这个男人，这一切都不关他的事情，他努力想要做到更好了，可是，却无能为力。

    顾青蔓仰着痛哭，她只哭命运的不公，一直在逼迫着他们，让他们走到了今天的这一步，她哭自己的任性，哭自己的无知，哭那些不懂得珍惜的岁月，哭再也无法回头的人与事……

    听到她悲伤的哭嚎，新月却万分地得意，原来看到自己嫉恨的人难过痛心竟然是如此快活的事情，只是，痛过了，她还是要死的。

    新月抢过身边一位禁卫军手里的弓弩，带着噬血的笑意，瞄准了顾青蔓，扣动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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