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念杳摸了摸鼻子，没有再开口，今时不同往日了，他是君，而自己则是臣，就算是争辩了也没有用。

    “皇上，我刚刚在同两个丫头们说，明日就是花朝了，我们带她们去京郊外的花神庙去拜一拜，不知道皇上是否恩准。”

    幻遥听说顾青蔓想要出去走走，不由地满口答应：“你愿意出宫走走一件好事情，朕陪你——”他突然又想起，明日里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临国的使臣明日会来朝拜他这位新王，所以，这么重要的场合，自己必定是要在的：“你们不能再缓几天吗？朕明日实在是有些脱不开身啊！”

    顾青蔓正好不想与幻遥同行，那两个丫头好不容易才盼着出回宫，恐怕也不想跟着皇帝后面受拘束，于是连忙说：“皇上有国事要忙，就不必陪我们了，反正我们从马车去，很快就会回来的，念杳也会一路随行，保护我们的。”

    “他不能去。”幻遥想也不想地一口拒绝：“他身为禁卫军的首领，明天这样重要的场合怎么可以缺席，朕还是另外派几个人保护你吧。”

    杜念杳刚想开口，顾青蔓却一把拦住了他：“皇上您说的对，念杳，你还是留下来吧。”

    “你放心，我会选派一些得力的人手一路随行。”幻遥有些得意地看了一眼杜念杳：“你就不用操心了。”

    顾青蔓愿意出宫，这是一件好事。春日里来了，也许去外面走走，会打开她郁结的心，让她快乐一点。

    只可惜，自己不能够陪伴在她的左右。

    第二天一早，太阳才刚刚升起来，春香和秋桃就已经忙碌起来了，两个人收拾了很多东西，什么香烛供果、茶水点心，事无巨细，都一一罗列了出来，整整收拾了两个大包袱。

    顾青蔓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场景，她不由地笑着坐到铜镜前：“你们两个是打算搬家吗？带那么多东西也不嫌累赘。”

    “怎么会？这些都是能够用得着的东西啊！”春香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拿出来一件红色的披风，塞进了包袱里：“花神庙在山林里，这个季节起风的话还是有些凉的，娘娘您不能吹风，所以披风是一定要带的。”

    顾青蔓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秋桃便走过来，替她挽了一个简单却不落俗的倾髻，斜插了一把镶白玉的银簪子，然后又去衣橱里，拿了一套素白的春衫为她换上。

    顾青蔓喜欢素净的颜色，以前在百里山庄的时候，没有什么好看的衣裳给她，她也不在意，穿得多为青色，灰色，直到封为皇后，她的宫里时常会有新衣被送进来，可都是一些富丽堂皇的颜色，她不喜欢，也很少会穿，不知怎么的就让幻遥发现了，命人重新选料裁制，衣料都是最好最舒适的。秋桃拿出来的这一套，虽然颜色素净，可是，衣裙上却隐约浮动着异样的神采，细看之下，却能够看得出那衣衫上用银色的细丝绣着千只蝶，每一只大小、姿态都大不相同，看起来像是活的一样，仿佛在翩翩起舞。

    “娘娘，您穿这一身可真好看。”春香奔了过来，欣赏地叹着：“人都说牡丹是花中之王，可是，我却觉得芍药更甚一筹，它洁白芬芳，有着清雅灵动之姿，最最重要的是，它不仅仅有好看的外表，还可以入药治病，就好像我们娘娘一样，人美心更美。”

    顾青蔓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你的小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甜了？”

    “奴婢说的是实话嘛。”春香吐了叶舌头。

    外面，马车已经停到了毓秀宫的门口，幻遥也来送她，准备妥当的顾青蔓在春香和秋桃的陪伴下走了出去。

    马车宽大而舒适，用新的蓝布包裹着，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情形，而马车前后，各自站着一队换了便服的侍卫，那些都是幻遥精心挑选过的，自己身边最值得信任的人。尤其是队伍的最前面，骑在马上准备开路的并不是别人，而是虎威将军。

    顾青蔓被眼前的阵仗吓了一跳。

    “我们只是微服出行，轻车简行就可以了。”顾青蔓有些后悔，早知道这么麻烦还不如不出宫呢。

    “我的皇后，怎么可能没有这点随行的人保护呢？”幻遥说什么也不会放心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一路过去，势必会扰民的。”顾青蔓为难地看了看那一队长长的人马，咬了咬唇：“如果皇上不将他们撤回去的话，我便不想出宫去了。”

    幻遥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不过十几个人而已，你也不能够接受吗？”

    顾青蔓摇了摇头。

    “好吧！”幻遥走到虎威将军面前：“你跟在马车后面，剩下的人，便回去吧。”

    虽然顾青蔓希望只有一个车夫陪同就可以了，不过，幻遥既然坚持，也不好意思拂了他的意思，勉强地同意了留下虎威将军。

    蓝色的马车摇摇晃晃地出了宫门，顾青蔓坐在铺着厚厚裘皮褥子的车厢里，透过掀起来的车帘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宫门，心中五味杂陈。

    她还记得自己当初进宫里的情形，是抱着怎样一种绝决的心情进来的，那个时候真的是不顾一切地想要救回幻遥，那种感情是真挚的，毕竟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可是，谁会想到，这宫门一入深似海，再度有机会离开已经时时代变更，物是人非了。

    一路上，秋桃和春香都在她的耳边叽叽喳喳地吵了不停，两个人不时地掀开车帘看外面繁华的街景，热烈地讨论着，说笑着，可是，顾青蔓的内心却很平静，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

    “娘娘，我们出城了！”秋桃兴奋地喊着。

    “哎呀，居然出城了。”原本爱说爱笑的春香不知道为什么却红了眼睛，看着远处的风景，突然伤感地对秋桃说：“出了城，离我的家乡又近了一步了，不知道我的家人现在怎么样了？我走的时候，娘的身体很不好，总是生病，弟弟还小，家里的活儿也不知道还有谁帮她干。”

    顾青蔓看着她，心中动容，不由地问：“春香，你想回去看看吗？”

    “当然想了，奴婢连做梦都想见他们一面。”春香抹了一把眼泪：“虽然奴婢的娘狠心地将奴婢送进了宫，就是为了能够换点银子让弟妹们吃一顿饱饭，可是，奴婢一点都不怪她，相反的，还很想念她，不知道她现在是否还健在，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有机会到她的面前去尽孝。”

    这样的话，听得顾青蔓心中酸涩，她拍了拍春香的手背：“这次回宫，我一定会帮你请求皇上，让她准你回乡吧！”

    “什么？”春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要让奴婢提前回乡吗？”

    “对啊，你不是说想回去为母亲尽孝吗？”顾青蔓问：“难道你不愿意吗？”

    “愿意，当然愿意了。”春香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将头埋进了顾青蔓的膝头：“娘娘，你真好，可是，奴婢不舍得离开你，怎么办？”

    “回去吧，百善孝为先，不要像我这样，连一个想孝顺母亲的机会都没有。”顾青蔓温柔地笑着：“所以，我很羡慕你呢！”

    “奴婢有什么好羡慕的？倒是您，才是我们羡慕的对象呢，皇上他那么疼你，他是一国之君，权倾天下，却恨不得把这世间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你的眼前来让你挑选。”

    顾青蔓轻轻地摇头：“只可惜，有一样东西，他却一直都不肯给我。”

    “您还有什么东西是求而不得的吗？”春香十分地好奇。

    “当然有了，只要是人，都有七情六欲，都有贪恋，我想在皇上身上求而不得的，便是自由。”

    自由，从前不觉得是多么珍贵的东西，现在看来，却是最难以实现的愿望。

    顾青蔓的目光看向车窗外，看到广袤的平原，看到天空中的飞鸟掠过，发出一声清吟，这不知道是从哪里飞来的大鸟，它看上去是那样的快乐，不知道是否能够飞到遥远的地方，替她看一看，自己心爱的人，是否安好。

    走了大约有两个时辰，马车便停了下来，因为前面的路变得狭窄，而且多是需要拾阶而上，需要走着才能够上去了，路边有三三两两挎着篮子的女孩想约一起去花神庙拜花神，那篮子子里，放着新采来的花朵，颜色纷杂，像是将整个春天都装了进去。

    顾青蔓在秋桃和春香的陪同下开始往山上进发，虎威将军想跟上她们，可是，却被顾青蔓拦了回去，都是女儿家，顾青蔓可不想让虎威将军跟在后面尴尬，于是，婉言谢绝了他的好意，请他和车夫就在这里等她就可以了。

    主仆三人沿着青石板铺成的山路一步一步地往山上爬，一路上的人们都在看着她们，觉得有些奇怪，因为她们看上去并不像是从寻常人家出来的样子，可能是哪家有钱人家的小姐、太太来进香吧，三人并行，一个个都出落得水灵灵的，让一路同行的香客们不由地多看了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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