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一达——”巫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夏一达回过头去，看着老人浑浊的眼睛，眼泪不由自主地下来了，她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却要饱受这样的折磨，让夏一达如何不心疼？

    “奶奶，您不用怕，我会保护您的。”夏一达用他们自己的语言沟通着，给巫医打气，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去保护她，现在才气自己的力量微弱，在这些带着刀的男人面前，连一位老人都护不了。

    可是，巫医却缓缓地摇了摇头：“不用了，夏一达，我已经很老了，是生是死早已经是上天注定好的事情了，所以我并不害怕，只是我亲爱的孩子，我要将我毕生治病行巫的本领都传给你，我这一生，医治过无数的疑难杂症，也懂得很多玄妙的方子，我都将它们一一记录下来了，就在这株大樟树的树顶，有一个树洞，我将它用布包好了，你一定要——要——”巫医还没有交代完毕，就已经呛咳起来，她痛苦地咳嗽着，整个瘦小的身子也跟着一起震荡起来，夏一达连忙去扶她，用手在她的胸前轻抚：“奶奶，奶奶，您可以不要吓我——”

    黑衣人当中，有人识得维族的语言，当下便大喊出声：“那药方便在樟树顶的洞里，快去拿——”

    得知这一消息，再也没有人顾得了巫医和夏一达了，大家纷纷向大樟树围了过去，有人施展轻功上了树，不一会儿便从枝繁叶茂的树顶，取下了一只灰色的麻布包着的物件，打开一看，果然是一本医谱。

    “撤——”见东西到了手，那黑衣人的头领将手里的大刀从夏一达的脖子上拿开，抢过那样东西，确定无误之后，一挥手，便带着属下迅速地离开了。

    夏一达见她们脱了险，连忙将巫医从树上解救下来，平放在厚厚的松针上，然后再将她胸前的衣裳解开一些，让她好透气：“奶奶，奶奶，您感觉怎么样了？”

    巫医躺在地面上，好半晌才回过一丝气息来，她似乎已经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直起身子，有些茫然一看了看四周，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夏一达的身上，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那本、那本小册子，你拿到了吗？那可是我毕生的心血，万万不可以落到外人的手里啊！”

    夏一达哪里敢告诉她册子已经被人抢走了的事实，只能流着眼泪点了点头：“奶奶，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管它的。”

    巫医像是累极了，躺回到柔软的松针上，微微地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一般。明明已经是春天了，万物复苏，还是有一片片枯萎的叶子落下来，轻轻地盖在她们的身上。

    拿到那本医谱的杜一泓，一连研究了好几天，终于找到了记载有如何使人失忆的药方，只不过，那些药方都是用外族的语言书写的，还夹杂着很多他不能够理解的符号，所幸的是，他的手下里有人识得这种语言，只要逐字逐句地翻译过来，再加以查证，将所需的药物都一一记录起来，再派出手下去各地寻访，这样一来，用了约摸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便将药方中所记载的几十种药，全部都收集完全了。

    杜一泓一旦有空，便开始炼药，原本就密闭的空间里，成天充斥着一股浓浓的草药味。

    顾青蔓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却无能为力，她不想莫名其妙地失去记忆，可是，也知道自己没有反抗的力量。当杜一泓端着熬好的药汁来到她的面前时，她下意识地往墙角退去。

    “你、你要做什么？你说过，你不会强迫我做我不喜欢的事情的。”

    “乖，我知道你每天呆在这里都很痛苦，心里没有办法忘记那个人，你这一生都会沉浸在见不到他的痛苦里，这碗药可以帮你解除一切烦恼，不要说不喜欢，只要喝下去，睡一觉，明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你就会觉得很轻松了。”杜一泓轻轻地诱哄着她，端着药碗，一步步地走近她的面前。

    顾青蔓看着那碗药，后背已经贴上了冰凉的石壁，她无处可退，也知道自己再怎么样的哀求也打动不了他，于是只好紧紧地闭上了嘴巴。

    “你这样就不乖喽。”杜一泓见软的不行，便要来硬的，他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力道大得似乎快要将她的骨头捏碎了，顾青蔓吃痛之下再也忍不住了，只好张开了嘴巴，还没有等到她有机会呼痛，那碗苦涩的药汁便已经灌进了她的嘴巴里，“咕咚、咕咚”连连吞咽了好几口，她低下头，想要将药汁吐出来，可是，杜一泓怎么肯？径直掰开了她的嘴巴，将手指头撬开她的唇齿，将剩下的那半碗药一股脑儿地灌了下去。

    这一次喝得可够彻底，顾青蔓想吐都没有办法吐出来，杜一泓一松手，她便跪倒在了地毯上，鼻涕眼泪一起流了出来，香云一直默默地站在旁边，看到顾青蔓这个样子，连忙上前去将她扶了起来。

    “不要碰我。”顾青蔓的心里无限地悲哀，无比厌恶地挥开了香云的手，然后，她干脆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她哭命运待她的不公，她哭这么久以来自己的坚持，就是因为良宴给她的爱与信念，才支撑着她一次次地活了过来，可是，现在杜一泓连这一点回忆都被剥夺走了，让她未来的人生要怎么过？

    杜一泓满意地看着她的反应，将手里的药碗递给香云，然后拿出一条黑色的帕子擦干净手指上的药汁。

    “香云，伺候你主子更衣梳洗，让她好好地睡一觉。”杜一泓得意地吩咐：“明日一早，谁若再敢在她的面前提到不应该提到的话题，我一定会让他生不如死。”

    “是！”香云连忙躬下腰回答。

    杜一泓将顾青蔓扶起来，送到床连坐好，又伸手替她拭去了眼睛角的泪水，温柔地道：“明日一早，我再来看你。”

    他的声音里有着无限的期许，仿佛明天就是全新的开始，然而顾青蔓却觉得自己的心一阵阵地发着冷——

    这一夜，顾青蔓辗转难眠，她的脑子里不停地回忆着有关于良宴的一切，从初识开始，每一个片段在此时似乎都变得异常的珍贵，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他们在牵牛巷里清贫但快乐的时光，皇宫里他成亲时一身喜服让自己肝肠寸断，还有他全身浴血、奄奄一息地说着恨自己，可是，他却最终还是原谅了她，真真正正地娶了她为妻，蜜月里的他们，就连在一起静静呆着，也是幸福的，顾青蔓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如同蜜一般的甜。

    如果她睡去了，会不会这些记忆就一并消息了？顾青蔓躺在床上，瞪大了眼睛，不会的、一定不会的，她就算忘记了全世界，也不会忘记良宴，因为他已经刻在在了自己的心里，融入了自己的骨血里——

    但是，巫医的药，的确是有奇效的，否则她当初也不会失忆那么久了......

    顾青蔓的内心就这样挣扎着，眼看着夜一点一点地深了，她却依旧没有睡，香云等了很久，见她还是没有睡意，便出去了，不一会儿悄悄拿了一盏香炉过来，顾青蔓一心想着良宴，没有注意到她。

    清甜的香味慢慢地弥漫开来，顾青蔓突然觉得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她强打着精神，可是，却发现自己的意识一点点地幻散了起来，她抬眼看到桌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放了一鼎香炉，想必里面燃的是大剂量的安神香，于是努力想要爬起来将香熄灭，不过，她努力了几次，却发现自己全身无力，这才明白，这香不仅能够安神，还能够让人四肢疲软，动弹不得，必定是杜一泓吩咐香云干的。

    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之前，顾青蔓咬着唇在心里默默地祈祷——一定不要忘记良宴，不要失去有关他的任何记忆啊！

    这一夜很快地便天明了，因为燃了香的缘故，顾青蔓睡得特别死，杜一泓一早来到她房间的时候，她依旧在呼呼大睡，香云进来撤走了香炉，空气里那股甜甜的香便消失了。

    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像是怕吵醒她似的，杜一泓坐在床边，无恨爱怜地看着顾青蔓的睡颜，她的眉眼弯弯，睫毛纤长微翘，皮肤更是泛着少女独有的粉红，杜一泓觉得如果时光能够一直这样也很好，她安心地睡着，而自己就守在她的身边，长长久久。

    而熟睡中的顾青蔓，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的她和良宴一起纵情山水，走过了很多地方，后来回到了雪山，在山脚下做了一对普通的牧民，他穿着维族男人特有的服装，蓝色的，像蔚蓝的天空一般，和村子里的那些男人们一起执着马鞭去放养牧马，天地宽广，顾青蔓快乐得像是一只小鸟一般，跟在他的身后，一边跑，一边喊着——良宴、良宴，等等我！

    可是，他却似乎听不到自己的呼喊声，越跑越远，和那些马群一起，慢慢地消失在了青山绿水的天际，四周静悄悄的，只有白云在天上轻轻地飘啊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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