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看看。”萧忆毫不迟疑的又跳上马车。

    “我也去！”甄琬下意识跟上了两步，直到萧忆转身，讶异的看着她，她才回过神来。

    “嗯……”萧忆犹豫着，像是在酝酿如何开口，“国子监那边学生多，你若是去了，怕是不太方便。”

    “我知道了。”甄琬尴尬的缩回步子。其实她话出口的时候就反应过来了，女仵作这种事，还并不在众人的接受范围内。古代的仵作远不如现代的法医受人尊敬。

    她转身要进门，萧忆却追赶过来，扶住她的纤肩：“你放心，我带着卢荣去，有什么情况回来告诉你。”

    “我没什么不放心的。”甄琬小声道。

    “那我先去了。”萧忆捏了捏她，又利落的上了马车。

    甄琬站在原地，看着马车轱辘留下的印记，有种别扭的感觉，也不知是因为国子监里又出了事，还是因为她和萧忆之间愈发类似夫妻的感情。

    萧忆到国子监的时候，卢荣已经得了消息，在门口候着了。

    几乎所有的学子都站在庭院中，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焦躁的互相交流着，每个人脸上都是苍白惊恐的表情。

    他们都活在死亡的阴影下。

    所幸场面还算可控。王飞英找不到萧忆，又恐事情闹大波及到大理寺，只好只身前来暂时稳住了场面。

    此刻他见萧忆到了，如释重负，与他简单说了些客套话，做了交接，脚底抹油的走了。

    萧忆不多耽误，在官兵的带领下穿过庭院，与卢荣一道前往案发现场。

    “就是他，新来的大理寺评事！”

    “是沈令君亲自南下带回来的那个？”

    “这小子才多大？就直接被提拔成正六品了？是沈令君家的远方亲戚吧？”

    “嘘，别乱说……”

    一时间，庭院因为萧忆的出现，变得更加嘈杂，所有人都在毫不客气的上下打量他，恶意的揣测他。

    这时候可不能被这种闲言碎语干扰。萧忆对自己说着，尽力保持着步履的稳健。早在进京以前，甄琬就替他分析过他出仕后可能出现的各种突发状况，其中就包括众人对他的不屑与不信任。

    “放我们回家！”

    突然，有人在人群中大喊起来。

    “你查不出凶手，就放我们回家！”

    “每天都在死人！不能把我们关在这里送死！”

    “大理寺无能！我要面见圣上！”

    ……

    人群仿佛被点燃，人人红着眼睛，挥舞着拳头，声嘶力竭的呐喊着抗议。

    一波波声浪，一波波谴责，几乎要将萧忆淹没。

    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萧忆强迫自己站定，平静的对身旁的官兵道：“镇压。”

    官兵得令，迅速安排人手将躁动的学子团团围住，取下配刀，一齐重重的击打地面，发出整齐又鸣响的一声。这是萧忆曾经见父亲用过镇压暴民的手段。

    学子群骤然安静下来。

    紧接着，便听一声尖锐的喊声！

    一人面容憔悴的大喊道：“大理寺错抓好人啊！我要见天子！我要——”

    “安静！”萧忆一声暴喝，打断了那人的尖叫。

    尖叫的人依言垂下头，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阴暗的看着萧忆。

    萧忆走上台阶上，在高处俯视这群躁动的学子。

    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比他年长，在他被特聘以前，这群人的地位都比他高。而他拥有的，正是他们日夜苦读，所想企及的东西。

    学子们苦读圣贤书，为的正也是得到天子、高层的注意，谋到一官半职，而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也不知怎样搭上了尚书令沈如晦这条线，一朝土鸡变凤凰，直接被聘为正六品的大理寺评事。

    在最初得知此事的时候，学子们心中都充满了羡慕嫉妒，对待萧忆的情绪就差生了偏差。更不提今日，可能他们的性命就掌握在萧忆手中。

    对大理寺的不作为，对他们将如此重要的案件推倒新人身上的行为，学子们终于爆发了，并将这股情绪全部泼洒到了萧忆的身上。

    “诸位的不安，大理寺都明白。”萧忆开口，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稳重一些，“截止目前，凶手已经残害了整整五条鲜活的生命，若是现在开门放人，罪大恶极的凶手就会逃之夭夭，再难捉回，所以现在暂时不能让诸位离开，请理解。”

    “诸位的安全，由大理寺全权负责。还请在余下的时间里谨记规定，无论去到哪里都结伴行动，入夜后也待在房中不要离开。这次不幸遇害的学子是否打破规定才导致遇害还不得而知，大理寺也将立刻展开调查，请诸位不要过于慌张。”

    萧忆的话终于起效，激愤的人群神色终于稍霁。

    “那你还要调查多久？”那名要求面圣的学子突然发问，“是要把我们关在这里一辈子么！”

    萧忆镇静的望着那人，沉声道：“七日。”

    “七日内，我必给诸位一个答复。”他又重复了一遍。

    终于，再无人发声。

    也不知谁先移动的脚步，人群慢慢散去。

    萧忆转过身，走到一根柱子后面，放松了身体。

    他背后早已出了一层冷冷的薄汗。

    毫无经验、毫无支援的，他独自面对这类场面，面对着比他更年长，更凶狠的人群，说服他们，安抚他们。

    所幸，他做到了。

    不知怎么的，萧忆这时候没有想起他为官多年的父亲，而是想起了自己的小娘子甄琬。他总觉着，如果刚才是甄琬在这里，或许可以处理的比他更好。

    “萧评事。”身旁传来卢荣轻轻的声音。

    萧忆明白卢荣的意思，点头道：“走，去看尸体。”

    卢荣连忙跟上，忍不住壮着胆子问：“萧评事，您说您七日内必定能查出凶手是谁，是已有了眉目么？”

    萧忆扭过身子，轻轻的冲卢荣摇摇头。

    “啊！”卢荣忍不住惊呼一声，随即迅速捂住嘴巴。要知道许多并不必这复杂的案子，也需要一月，甚至数月才能破解的了得——更不提还有根本破不了的悬案——萧评事没有眉目，怎敢承诺七日内给众人一个答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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