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少卿，可是从四品的官职，萧忆这才一日没来的功夫，他的上司就被撤职了？他读到第一则公告时，看到上面赞扬他的句子，心中还有些小窃喜，读到第二则，就彻底傻眼了。

    是……沈如晦？萧忆立刻反应过来，他昨天一早就来了。不，即便是他，也没有权力直接罢免一位从四品的官员。唯一的解释，就是来传达天子的授意。

    天子，早在抓到两名凶犯以前，就准备罢免大理寺少卿高明远的官职了吗？

    萧忆快步走入殿内，正见王飞英坐在里间翻阅着什么资料，忙走近向他打听事情原委。

    “萧评事！”王飞英抬头一愣，很快换成满面笑容，“恭喜恭喜，萧评事立了大功，七日破案的美名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连天子都要夸赞了你呢！”

    萧忆如今也熟悉王飞英了，知道他说起恭维的话来，都是脸不红心不跳的，根本没往心里去，只道：“王评事谬赞了，昨日身体不适，告病在家休息，还没来得及给王天材正名，见谅见谅。”

    “萧评事哪里的话啊，这些小事不急不急。”王飞英热情的拍着萧忆的肩，俨然一副好哥们的样子。

    萧忆自然还记得前几日夸下海口七日破案后王飞英对他不冷不热的反差模样，但他也很能理解这是正常人的反应。一个才认识几天的人，哪里能指望对方来雪中送炭呢？所以他也不会因王飞英爱恭维人与他交恶。

    “咳，我昨日里睡了一日，一来才看到告示。”萧忆慢慢放低声音，“那高少卿是怎么回事啊？……”

    “嘘！”王飞英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还叫高少卿呢，人都被罢免了，还这般叫，叫旁人听到还以为你为他打抱不平！”

    “是是是。”萧忆点头，“多谢王评事指点。”

    “指点不敢当。”王飞英摆手，“昨日一清早，沈令君就带人到了咱们大理寺，一个人坐在正厅里等着我们，还带着圣旨……你说这多慎人啊。等人到齐了，他就宣读圣旨，罢免了那高明远的官职。”

    “就这样？”萧忆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啊，不然呢。”王飞英道。

    “高大……明远没有为自己辩解？”萧忆又问。

    “没有！”王飞英毫不犹豫的摇头，“他一句也没有辩解，好似早知这结果一般，跪在地上就戒指了。嗨那张脸，都灰的不像活人了。根据我的估计啊……”

    突然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萧评事！”

    两人忙向那声源方向看去，便见大理寺卿方大人不近不远的站在那里，也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两人竟都未发觉。

    “见过方大人。”

    “方大人早。”

    两人连忙行礼，心下各自揣测着刚才闲聊的话他听过去了多少。

    “王评事忙自己的事去吧。”方大人脸上看不出喜怒，又转向萧忆道，“萧评事，昨日沈令君吩咐过了，叫你今日一早就到他那里去一趟。”

    “是。”萧忆忙应下。见方大人讲完了也不离开，还站在原地打量着他们，只好抬步出去了。

    他还想接着听王飞英胡侃呢，也没机会了。

    沈如晦的尚书院位于皇宫更深处，萧忆第一日来报道的时候就去过，这条路已不算陌生了。那一日，沈如晦教导了他许多，也鼓励了他许多，盼着他做一个廉正为民的好官……

    萧忆回忆着过去种种，心里不免的紧张起来，终于还是不带任何停滞的走了进去。

    沈如晦独自批改着公文，身边并没有随从研磨伺候。

    “萧忆见过尚书令大人。”沈令君是人们对沈如晦的美称，有时当众也会这样称呼，沈如晦也没有追究，但这种正式场合，萧忆还是选择了规范的称呼。

    “坐。”沈如晦头也没抬，只专心的看着公文。

    萧忆不知其用意，只好安静的坐在位上。

    “害怕么？”

    门窗紧闭，继而显得有些阴森的大殿中，突然响起沈如晦这样一句话，难免染上了些诡异的色彩。

    萧忆没有立即回答，斟酌片刻才道：“有害怕过。”

    “害怕过？”沈如晦终于从他堆得高高的公文中抬起头来，神色有些疲惫，“现在不害怕了？”

    “嗯。”萧忆点头，“最初看到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人灭口，也想过是否自己也会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这样被杀死……”

    “后来呢，怎么又不怕了？”沈如晦饶有兴致的问。

    “后来想通了，我与两个凶犯的位置不同。暗杀朝廷命官和暗杀将死的凶犯，是完全不同的概念。”萧忆分析着，“就像市井上小偷多，而抢劫犯少，是一个道理。”

    “不错。”沈如晦赞同的点头，“人站的位置越高，敢动你的人就越少。”

    是啊，就像你沈如晦一样。萧忆心中小声念叨着。沈如晦站在这样的位置上，树敌之多，敌人之强，必定远超他萧忆，但敢动、能动、动得了沈如晦的人，又有几个？

    沈如晦突然站起身，平和的对萧忆道：“那么，你敢不敢站到更高处呢？”

    “您的意思是……”萧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理寺少卿，有胆量尝试吗？”沈如晦问。

    “大理寺少卿？！”萧忆惊愕道，刚刚罢免了原任高明远，现在就就要提拔他做？他没理解错吧？

    “是。”沈如晦并不催促他的回答，反而依靠在桌边，悠然的喝了口茶。

    “我，我才上任不到十天啊！”萧忆挠挠头。

    “十天内破解了这起影响恶劣的连环杀人案。”沈如晦道，“这足以证明你的才能。”

    “可我想……这样还是不能服众的。”萧忆简直不敢想其他官员看到他先破格提拔为大理寺评事，十日后又一举跃为大理寺少卿的样子。如果他哪天走在路上被人打死了，那肯定是因为这件事。

    “不错，定会有许多人不服，所以问你有没有勇气接受这个职位。”沈如晦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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