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庆和不愧是警卫出身,高度的敏锐使得他在睡梦里机警的醒转过来。他一跃而起,像一只灵敏的狸猫,警惕的半蹲着,聆听着外面的动静。踢踏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听得出来,那人的脚步很是沉重。是的,在这滴水成冰的大漠夜晚,没有帐篷的御寒,能活着就已经是幸运。
脚步声在帐篷外停滞了,听到的只是沉重如山的喘息。我们几个人都已经坐了起来,惶惶然如临大敌。李继洲甚至已经把他那把八一杠抄在了手里,并且咔嚓一声拉响了枪栓。
不一会,那脚步声又重新响起,听那渐渐清晰的程度可以知道,那是冲我们来了!
是敌是友?
我们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环境,都齐刷刷的盯着帐篷入口的那块舌头帘。只见一道苍穹的亮光划过。门帘被撩开了一道缝隙,还没等我们看清楚来者的真面目,王庆和向起一纵,一个侧踢,就听见门外立时传来一声痛苦的嚎叫并伴着飞出去落地的闷响。
王庆和就势一个侧翻,早已跃了出去,我们几个也随后跳了出去。
我们可以想象,王庆和这一脚有多大的力度,在距离帐篷一丈开外,一个人正在痛苦的呻吟着。
王庆和大步走上前,一把拎起地上的黑影道:“你是谁?来干什么?”
那人几乎被王庆和拎起了地面,艰难地说道:“放下我,我不是坏人,我们遇见了危险,是来这里求救的。”
葛秦鉴走过来道:“先把他弄到帐篷里,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把蜡烛点着,我们这才看清,这个人五十来岁,满面疲惫,一脸倦容,身上还有几处伤痕,不知是在外面长时间冻的,还是被王庆和这一脚踹的,这个人哆哆嗦嗦的战栗个不停。
当他看到葛秦鉴挎包上还有半块晚上未吃完的馕时,竟然两眼放光,一跃而至。站在葛秦鉴身后的李继洲也是好身手,一个下劈腿,早将这人踹倒在地。而这人也似乎是饿急了,竟然忍着疼痛爬到那块馕前,抓住就往嘴里塞。
李继洲又要动手,但被葛秦鉴阻止了。这人几口就消灭了这一小块馕,因为吃狼吞虎咽,噎的他几乎翻了白眼,葛秦鉴还让王庆和倒了一杯热水给他。
等这家伙吃罢喝足,便感激的向我们作了个揖,然后便一屁股坐在行李上,喘了几口气道:“谢谢大家,我总算活过来了。”
葛秦鉴也挨着他坐下来,说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从兜里掏出一盒石林烟,分别给我们几个人散了一圈,自己又站起身在蜡烛上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仿佛稳定了心神,这才回答葛秦鉴道:“我们是来探险的,迷了路……”
葛秦鉴看着他的脸,笑道:“你是摸金校尉还是卸岭门徒?”
后来当我问起葛秦鉴是怎么看得出他是盗墓的,又如何看得出他是卸岭一脉的时,葛秦鉴说,因为经常沾染尸气,自古盗墓的手上都会严重的蜕皮,这不是药物所能治愈的。而卸岭一脉手段最低最低,所以直接接触尸气的次数也最多,看这家伙手上已经白纷纷的一片,不属卸岭又是什么?
自古职业盗墓者,按行事手段不同,分为四个派系,发丘、摸金、搬山、卸岭,盗墓之事古来以有,追根溯源,自项盗秦后,历二十三朝,天下无不发之冢,世间朝代更替,穴地掘冢之辈多如牛虻,按其动机、手法、宗系区分,不外乎发丘、摸金、搬山、卸岭。
发丘摸金之辈,始于后汉,实皆一脉,摸金秘术,“易”字当头,生生变化为“易”,天地之大德日“生”。南宋末年以来便无“发丘”之说,并称“摸金校尉”。以易学五行之理分金定穴,多存立身济世之心,或三两人,或三五人结为一党,无师徒传承之名份,唯以发丘印,摸金符、寻龙诀等物为凭,进退有章,攻守有法,盗亦有道,鸡鸣灯灭不摸金,盗不离道,敬鬼神而远之。
搬山道人一支,始于西域孔雀河双黑山流域,其辈皆同宗同族,平日多扮游道方士行走天下,不与外人往来相通,特立独行,能人异士辈出,盗遍世之大藏。有不知其意欲何为者,谓其:“搬山道人发古墓者,以求不死仙药也。”搬山道人善独门“搬山分甲术”,此术可细分为“搬山填海术”和“分山掘子甲”两门,合称“搬山之术”,历来密不外传。其辈寻藏盗墓,无不以“搬山异术”为行事之根本,搬山虽属异类方术,然其中所涵盖诸般方技、法门、诀语,却并非以《易》为总纲,故与摸金校尉“风水秘术”之渊源截然不同。
卸岭之徒最众,始自汉末农民军盗发帝陵,众力取利,分赃聚义,人数少则成百、多可千数。平日分散,各自为匪为盗或为官军,盗墓者中半官半匪者皆属此辈,彼此间消息相通,中有盗魁,一呼百应,逢古墓巨冢,则聚众以图之。其行事不计后果,大铲大锄、牛牵马拽、药石土炮,无所不用其极,其辈所盗发之冢,即便斩山做廊、穿石为藏、土坚如铁、墓墙铜灌金箍,亦皆以外力破之。
发丘、摸金、搬山、卸岭,便囊括了世上以“风水、方术、外力”来盗墓的这三大体系,简言之可作“理、技、物”,也完全涵盖了盗墓之辈“济世、寻药、求财”这三种动机,余者皆民盗散盗,不乏鸡鸣狗盗之流,泥沙混杂难成气候,不足立说。
那人一怔,脸一红,随即干笑两声道:“兄弟莫非也是同道中人?那实不相瞒,咱是靠蛮力发家的最落魄的卸岭一脉。”
葛秦鉴叹道:“折阳损阴的事不干也罢,只能徒增无尽的罪业。”
那人愣了一愣道:“那你们是做什么的?”
葛秦鉴淡淡的道:“今晚你就在这挤一晚吧,明早你走阳关道,我过独木桥,互不相干。”
那人沉思了一会道:“我们一行五个人,只有我一个人活着出来了。”
吴莫离凑过来,用胳膊碰了碰那人道:“咋啦,说说看,遇见什么啦?”
那人摇着头自语道:“要是知道是什么就好了……”
吴莫离有些失望,白了他一眼,嘴里小声的嘟囔着吹牛就悻悻的钻进了被窝。
那人吃了半块馕喝了一杯水后,体力明显的好多了,看到我们几个人并不是十分欢迎他,也便识趣的起身告辞。
葛秦鉴皱着眉道:“这么冷的天,你绝对走不出二十里!”
那人站起来,惨笑道:“我们五人休戚与共,如今只剩下我一人独活,还有何面目回去见他们的妻儿老小?只不过是为了回去向他们报一声遗言罢了。”说完,那人的脸色又迅速的颓废下去。
王庆和不说话,只是往里面挤了挤,暗示给这个人留出了一个位置。是的,他本来对着盗墓的也没好感,可是在听了这个人的一番陈词,也觉得他有几分仗义,惺惺相惜,不由的对他多了几分好感。
那人很是犹豫了一会,住下吧,明显这几个人和他不是一路的,不住吧,在这零下二三十度的大漠夜晚,他真的不能再超过20里,体力的透支,寒冷的威胁,都是夺去他生命的最后一根稻草。
权衡利弊。那人也只得冲王庆和报以一个感激的微笑,勉强的悉悉索索钻进了被窝。许久无言,没人再能入睡。葛秦鉴有一句没一句的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道:“我叫老四,他们都称呼我鬼四,我干这一行也有20年了吧,可从没遇见过这种事情。”
原来,鬼四这几个人都是一个村里的,农忙的时候干干农活,农闲的时候就出来倒腾几个穴子,运气好的话也能挣几个小钱,一般还没遇见过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可是这一次他们远赴罗布泊,本想在这大漠地下发一笔史前财富,可谁知,在一座巨大的墓葬里,竟然出现了一连串的事情导致了其他的五个同行全部失踪。
说到这里,鬼四沉默了好久。
葛秦鉴疑道:“出现了什么?”
鬼四有些惊恐的说道;“血咒!在一个巨大的棺材里竟然出现了血咒!”
葛秦鉴也是一惊道:“真的有这种恶毒的咒?”
鬼四苦笑道:“传说,血咒是最恶毒的一种咒门,用死者的血和朱砂写成符咒,无论谁看到都难逃谶言!”
鬼四顿了一顿,接着道:“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闯进了一间耳室,按说耳室里不该有棺材的,可那间耳室里竟然有一口青铜棺材!咱不说那里面的金银财宝,单单就这一口青铜棺,也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啊。我们几个人合力将棺材打开,映入眼帘的并不是想象中的金银财宝,而是一个大大的青瓦,上面写着两行血红的字:神符将至,胡雷护棺!”
我们五人面面相觑,不得其解。
葛秦鉴也是十分惊讶道:“胡雷护棺?这种逾越了千年的的诅咒,难道还能应验?胡雷,已经消失了几个世纪的物种,难道还在冥冥之中暗暗存在?”
鬼四道:“胡雷?那是什么?”
葛秦鉴没说话,只是催促道:“你继续往下讲。”
鬼四嗯了一声道:“我们费了这么大的劲儿,没想到竟然徒劳无功,随从的一个叫做阿强的年轻人忍不住骂了一句,顺手抓起那块青瓦就砸在了周围的墙上,那块青瓦顿时就炸裂开来,并溅到了阿强的手臂上,拉开了一个口子。阿强也不在意,随口吸吮了一下,呸的吐了一口带血唾液,那口唾液正好吐在棺材板上,我这才看清,那棺材盖上竟然画着一个……一个丑陋的蜥蜴……”说到这里,鬼四的眼里还流露出无比的惊恐。
“而阿强的那口带血的痰正好吐在那只大蜥蜴的嘴里!”说到这里,鬼四心有余悸说道:“他们倒没留意什么,我却分明听见了那只蜥蜴的嘴里咕噜了一声!”
“当时我怕引起不必要的惊慌,就没有说出来,”说到这里,鬼四在黑夜里艰难的翻了个身,接着道:“那会儿,我就转到一个转弯处去撒了一泡尿。就在我撒尿回来,阿强几个都不见了,只剩下一地的残骸胳膊腿,他们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没发出声来……”
说到这里,鬼四又是一阵许久的沉默。
好一会,鬼四悉悉索索的爬出被窝道:“我去撒尿。”
王庆和要和他作伴,鬼四苦笑道:“不用,我给尸橛子打了一辈子交道了,要死也早死了。”
说完,鬼四一个人便摸索着走了出去。他一掀门帘,狂风携卷着沙子便卷了进来,打在脸上生生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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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夜半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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