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动作,盆里的水立刻洒了出来,溅在男人衣摆上,他却仿若没有看到一般。
他的力气好大,我的手臂被他紧紧攥着,根本动不得半分。
“不后悔么?”
男人率先开口,他的一对剑眉斜斜向上,视线落在我尚未痊愈的脸上,眸中却看不出多余的情绪。
“奴婢愚昧,不知王爷何意。”
男人没有回答,而是缓缓抬起了手,以指背轻轻抚上了我的脸颊。
我如被什么东西蛰到一般,倏地偏过头去。
殷梓彦的手孤零零的停在半空,他似是没有料到,我会有这样的举动,于是一双本就深暗眸子愈加暗沉起来。
“启禀王爷,王妃的手烫伤了,现在正等着奴婢打了水去敷药。”
在他发作之前,我连忙岔开话题,让自己尽量平静的对他说起。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殷梓彦听了我的话,眉间立刻一动,不但不放我离开,反而一把拉起我,朝后面而去。
他根本不给我挣脱的机会,手里的盆“咣”的一声掉落在地。
我几乎是被他扯住手臂,用力甩在墙上的。
此时,我的身子已抵在背后冰凉的墙壁上,而男人倏地欺身过来,正正挡在我的面前,让我动弹不得。
“王爷!”
我暗暗吸了口气,极为冷静的唤了他一声。
“王妃的手受了伤,王爷不过去瞧瞧吗?”
“你有什么资格,做本王的主?”
“奴婢只是觉得,应该及时禀告王爷。”
“你的胆子,倒是越来越越大了。”
男人眼里闪过一丝阴鸷之色,像要将我吞掉一般。
“敢顶撞本王了?”
“奴婢不敢!”
我连忙解释。
“奴婢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担心本王?”
男人不屑一笑。
“如今,有人为你撑腰了?”
“王爷误会奴婢了,奴婢只是--”
忽然间,殷梓彦倾身向我靠近,连重重的鼻息里,也尽是危险的气息。
“这里是王府,信不信,本王就在这让你成了本王的人?”
“王爷!”
他的话突然让我害怕起来,看见我这个样子,他终是勾起唇角,邪邪笑出。
正当我因为他的话而脊背发冷时,一个温柔中带些疑惑的声音,自殷梓彦的身后传来。
那一道轻唤,让男人锐利眼神陡然缓和下来。
片刻,他终是向后撤了身子,转过身去。
没有了男人的遮挡,我直直的看见前面不远处,何思缘正在陆蕴凝的搀挽下,朝这边望着。
大概在殷梓彦大婚那晚,陆蕴凝见过他与我拉扯的那一幕,所以此时她看上去,并不觉得十分惊讶,倒是何思缘,眉间多了一抹柔弱的委屈。
“奴婢也是着急王妃的手伤,如有冲撞王爷的地方,还请王爷饶过奴婢!”
我不想何思缘有任何误会,于是连忙跪了下来,寻了个恰当的理由,想要大事化小。
从刚才开始,何思缘就一直在看着我,听我这样说,才将信将疑的转向殷梓彦。
男人望着某处,冷冷开口:“往后,不要什么人都随便带进府中。”
何思缘看着殷梓彦一触即发的怒意,朝男人走去,不顾手伤,挽住男人的手臂。
“妾身记下了”。
女子说着,又颇为娇柔的求情道:“不过一个侍婢,王爷就饶了她吧,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可怎么好。”
“哼!”
殷梓彦的怒意似乎消去一些,他了看了何思缘一眼,终是不再多言,独自拂袖而去。
大概是男人的动作碰到了何思缘手上的痛处,她忙缩回手,娥眉紧紧蹙起。
“怎么样?”
陆蕴凝见状,连忙转到女子面前,担心的看着。
何思缘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垂下一对早已水水的眸子,半晌,才摇摇头,朝我转过身来。
“起来吧。”
“奴婢多谢王妃!”
我说着,连忙起身捡起被我丢掉的盆,重新打好水。
“是奴婢耽搁了,奴婢现在就去给王妃敷手吧。”
房间里,陆蕴凝坐在一旁瞧着,我则用浸湿的帕子轻轻的在何思缘那一双又红又肿的手上小心翼翼的敷着。
在这过程中,女子的目光一直在我身上打量着,让我颇有些不自在。
擦药之前,何思缘突然对我道:“等下再敷药吧。”
听着她的话,我有些诧异,只见她道:“用这冰凉的帕子敷着,倒是舒服,不如你再打些水来帮我敷一敷,如何?”
闻声,我立刻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还好,她没有迁怒于我。
当我打好了水,正准备回去,忽见何思缘一个人,正朝我走来。
我猜想,她该是故意把我支了出来,于是,我的手离开才刚触到的盆边,站直了身子。
“多亏有你在,若不然,我这手怕是还疼得厉害呢。”
何思缘的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走到我的身边。
“伺候主子,奴婢应该的。”
“话不可这么说,你是皇上身边的人,哪有伺候旁人的道理。”
说着,女子柔柔笑了笑。
“你以前可曾伺候过王爷?”
“奴婢才进宫,不曾伺候过王爷。”
我差一点,便应了下来,她,这是再替罗佩真试探我么?
只是罗佩真不是已经认定了我就是凤姒了吗,还这般大费周章,做什么?
“刚才的事,你不用担心,兴许王爷正在气头上,我劝劝他,他不会为难于你的。”
“奴婢多谢王妃!”
我朝她欠身,然后端起盆,“奴婢赶紧为王妃敷手吧。”
女子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终是只道:“好。”
我才迈开步子,便听她问道:“瞧你,举止端庄,也算是个美人胚子,怎么会进宫当差?”
她,终是怀疑起我的身份了吗?
“王妃谬赞了,奴婢家里只剩下奴婢一人,无依无靠,又只是个女流之辈,也只好进宫谋一份差事,养活自己。”
我小心翼翼的应对,半真半假的答着。
“只有你一个人?”
她果然吃惊不小,侧过头来望着我。
“那你的家人呢?连兄弟姐妹也没有了吗?”
“是,因为饥荒,奴婢的爹娘早早便去了,奴婢一人只身逃难到京城,才寻得一条生路。”
从她看我的眼神中,我看到她心中的狐疑。
“也是个可怜的姑娘。”
何思缘叹了口气,停下来瞧瞧我的脸。
“脸上可还疼么?”
“多谢王妃挂心,奴婢摔打惯了,不疼了。”
“其实母后她……她还算和善的,你万事顺着她的心意些,她自然不会为难你的。”
听着她真心的关怀,我的心里顿生暖意,只是,我与罗佩真之间,早已有了解不开的结,不是她这三言两语,便能化解得掉的。
“是,奴婢谨记王妃教诲,往后必然多加小心,不敢再惹太后娘娘不悦。”
--
从淮陵王府回来,我便一直想着何思缘的事。
我的身世纵然值得怀疑,那么,她呢?
当年与她失散之后,她与我一样,亦是这般落魄,缘何成了当朝宰相的千金?
只是,这样的疑惑,我该去向谁求证?
想着那日陆蕴凝向何思缘学绣丝帕的事,我的心中,微微有些异动。
最近一次动针线,还是初到雍明宫的时候。
想着那两个女子低眉穿针的模样,我不由再次拿起针线。
丝帕,思帕,绣一方锦帕,寄相思与谁?
我看着雪白的帕子上,那一朵昭然盛开凌霄,却怅然若失。
即使殷廷奕要娶的人不是陆蕴凝,也绝对不会是我。
“在瞧什么?”
我倚在廊柱上,轻抚着手心的帕子,竟不知殷梓珺何时已走到我的身后。
看见他,我连忙站起身,将手背到身后,低着头,轻唤一句,“皇上。”
从罢免李维官职的那件事后,殷梓珺又陆续除去了几个罗佩真的党羽,怪不得,他最近看上去,惬意得很。
“朕都瞧见了,还藏什么?”
我将信将疑的抬头看了看他,见他眉梢带些笑意,才将帕子拿了出来。
“给朕瞧瞧。”
我才抬起手,男人便半接半夺的一把从我手里取走,摊开来,视线落在那一朵凌霄花上。
“你绣的?”
“是。”
“宫里那么多绢帕,怎么想起自己绣了?”
“奴婢前几日随长公主出宫去淮陵王府,见王妃在绣,便心血来潮,也自己绣了个。”
“王妃是绣给皇兄的,你绣来给谁?”
啊--?
见我一怔,男人不禁失笑。
“你难道不知,这丝帕是绣来送给心上人的吗?”
被他这么一说,我顿时有些脸红,好像我是故意隐瞒,当场被人揭穿一般。
“奴婢,奴婢……只是自己……”
我的话还未说完,便见袁景茗带着亦玉,正朝这边走来。
“奴婢叩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金安!”
女子走近,笑着朝我摆摆手示意我起身,然后朝殷梓珺行礼道:“臣妾给皇上请安!”
“皇后免礼。”
此时,殷梓珺的手上,还握着从我这里拿走的丝帕,那朵醒目的凌霄花,从他的指尖中,悄然绽放。
而袁景茗在抬头的时候,恰好看到那一抹艳红,眼神忽有一瞬间的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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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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