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人的手段,实在太多,太阴险。
我三番四次差一点死在她的手上,就连殷梓珺,也几乎搭了半条命进去。
好不容易盼到她今日服罪,我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给她半点生的机会。
“孟大人。”
我转过身,朝孟川低声道:“不如就先请孟大人回避一下,等罪妇罗氏伏法,奴婢再唤你进来。”
“你我来时,皇上特意叮嘱过,万事皆要小心。”
“孟大人只是在门外,若有动静,孟大人进来便是,罗氏不过一个女子,如今又这般虚弱,想必不会对奴婢怎样的。”
孟川听罢,看了看罗佩真,才朝我点头,“你小心。”
看着孟川出去,我心中确是有些紧张。
重新望向罗佩真,我才要开口,却见她转过身,朝着梳妆台走了过去。
“给我梳头吧。”
直到今日,她不过已经是一介庶民,而她那周身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场,依旧让人心生忌惮。
“怎么,怕了?”
我望着她的背影,看着镜子里,女人的苍白的脸,不禁犹豫。
“呵--”
罗佩真轻笑一声,不由叹道:“你不是有胆子,把我从太后之位拉下来吗?而我现在不过是一个你们眼中的罪人,你还在怕什么?”
说真的,此时此刻,看着她,我的心里,确是尚有一丝惶恐。
不是每个拥有权势的人,都有让人从心里畏惧的本事,而罗佩真,便是这样的人,即使她即将伏法,可现在的一举一动,仍然是那般盛气凌人。
“我可不想就这么披头散发的去见先帝,你就算满足我这最后一个要求吧。”
这个时候,我才迈开步子,朝罗佩真而去。
拿起桌上的象牙白玉梳子,我站在罗佩真身后,看着她一头浓密的长发,若不是花白了,当真是极美的。
面前的女子,从她的眼角眉梢留下的痕迹不难看出,她年轻的时候,应该是怎样的国色天香,不然,怎么只能仅凭一副容貌,便掳到先帝的心,甚至做到了贵妃的位置。
我挽起一缕发丝,从上到下轻轻梳理着。
此时的罗佩真,出奇的安静,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如欣赏一般。
也许,多年以前,这镜中映出的,也仅仅只是一个绝色女子娇美的面容。
“你当真是个美人。”
不知什么时候,罗佩真的视线,已经落在我镜中的脸上。
夸赞我容貌的,何止她一人,只是此时,她的神情极为平静,看上去,也只像是在夸赞。
我没有说话,只是听她接着说道:“哪个貌美的女子,不令男人爱慕,我知道,彦儿他对你,也是喜欢的。”
我正为她梳头的手忽有一顿,却让女子哼笑一声。
我连忙稳了稳神,朝她道:“淮陵王让我告诉你,他不能送你了。”
女子的眼神,突然变得哀伤,她真心对待的,除了她自己,恐怕也只有殷梓彦了。
而此时,她不知道,在她走后,她唯一的儿子,会不会因她而受牵连。
“我本无心害你,只怪你跟错了人,不过,你还真是命大。”
罗佩真说着,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爱皇上吗?”
我不知道,她此问为何意,垂眸之间,只见她勾唇而笑。
她从镜中看着我的脸,那种眼神,几乎没办法让我专心的为她梳头。
于是,我不再瞧他,不再理会她,也不再听她的胡言乱语。
“好了。”
没了繁琐的头饰,我只为她梳了一个看上去十分简单发髻,庄重却不死板,让本就不显老的她更显年轻。
她望着镜中的自己,忽然就笑了。
“初封妃时,代容为我梳的,也是这样的发髻。”
罗佩真站起身,脱下外衣,拿起挂在一旁的湖蓝色衣裙,一丝不苟的穿上。
她在系每一个扣子时,都是那般仔细,仿佛自己马上要去赴一个盛大的宴会。
她虽然上了年纪,可所穿衣裙,从来都是浓烈的颜色,相比之下,这样淡素的衣裳,我是头一次见她穿。
这件裙子看上去并不算新,样式略显陈旧,色泽也有些暗了,想必已经裁剪了多年。
罗佩真没有对我说起,这裙子的来历,可我猜想,这裙子,亦如她的发髻,该是有故事的。
她仿佛没有看到我一般,穿戴完毕,端庄如故,径自走到桌前。
看着桌子上白绫鸩酒,如在看着再普通不过的饭菜,半晌之后,她微俯身,用芊指捏起那一小杯足以能取她性命的毒酒。
当酒杯贴近女子唇边的时候,罗佩真的眉间突然蹙起丝丝愁怨。
她也会有这样的神情吗?也会有什么,能触碰到她的心吗?
“先帝……”
罗佩真的语气,近乎哽咽,她端着酒杯的手,已在微微颤抖。
“臣妾的样子,你还记得吗?”
一滴眼泪,顺着薄施粉黛的脸,滑落而下,打在湖蓝色的衣襟上,顿时晕散开来。
我看不出她是哭,还是在笑,只是觉得这样的罗佩真,让人觉得陌生。
即使这样,女子的头,都没有垂下半分,她,依旧还是那个趾高气昂的太后罗佩真。
杯中鸩酒,漫进朱唇,罗佩真垂下捏着酒杯的手,直直的瞧着我。
她刚才凄楚的模样,好像是幻觉,此时此刻,她的目光锋利如利剑,足以将我一剑穿心。
女子慢慢勾起了唇,殷红的鲜血顺着唇角缓缓流下。
她的笑容,如鬼魅一般,让我觉得心悸,可我却无法避开她凌厉的目光。
“你这辈子,永远也做不成他的后妃!”
酒杯“啪”的一声,掉落在地,女子的声音,随着她倒下的动作,终成绝响。
我惊呆的看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罗佩真,心突突的跳着。
她唇角的血,已经变成黑褐色,一对眸子大大的向上瞪着,她该是有多么的不甘心啊!
我从未想过,要做殷梓珺的后妃,可她的话,却如同诅咒一般,回响在我脑中,让我不得平静。
门突然开了,孟川疾步进来,见我没事,蹲下身以两指附在罗佩真鼻前。
“罪妇已死,回去复命吧。”
孟川起身,朝我说着,看见我有如心慌的样子,又问道:“你怎么了?”
我最后看了罗佩真一眼,稳了稳神,才转过身,摇摇头。
“我没事,回去吧。”
这便是一代太后的结局吗?
走在回颐和宫的路上,我一直在想着关于罗佩真的事。
从她对我动了杀心起,到今日我亲眼看着她倒在我的脚下,一切仿佛一场很长的梦,让我觉得好累。
“启禀皇上,罪妇已死,属下已经命人将尸首运往宫外。”
“朕知道了。”
殷梓珺平静的将笔搁在笔架上,坐直了身子,看着孟川。
“撤回相府与淮陵王府的御林军,暗中监视即可。”
“是。”
见男人摆手,孟川立刻领命出去。
“怎么了?”
男人起身,从桌案后绕出,几步走到我的面前。
他垂眸望着我,眼中除了疑惑,还有几许关心。
“没什么,只是见不得这样的场面。”
我随口扯了个谎,说与他听。
只因,我没有办法告诉他,罗佩真最后对我所说的话。
我亦不知,那些话对我的影响,竟然如此之大。
“是朕考虑不周,朕不该让你去的。”
“不!”
见他竟然责怪起自己,我连忙摇头。
“是奴婢不好,是奴婢……”
我话还没有说完,整个人,便已被男人揽入怀中。
“别怕,刚才倒在你面前的,只是一个罪有应得的恶人,你无须自责。”
他以为,我是因为亲眼看到罗佩真的惨状,而惊吓过度,才会这样神不守舍。
“如今,没有人再要害你,你该放心才是,知道么?”
男人温软的语气,反而让我更加不安,可我也只能顺着他的意思,点点头。
殷梓珺将我搂得很紧,过了许久,又抚了抚我的脊背,才将手松开。
“皇上准备如何处置何丞相?”
这个时候,我最担心的,便是何思缘。
罗佩真一倒,最先受到连累的,正是何绪昌。
若是何绪昌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何思缘必然不会好过。
虽然我知道,这话不该从我一个侍婢的嘴里问出,可是一想到姐姐,我便顾不得别的。
听到我的话,殷梓珺并未有何不悦,可脸色依旧沉了些。
“朕也在想,何绪昌的事,朕要如何处理。”
虽然这个何丞相是罗佩真的人,可是弑君之事,还有另外的两件事,经查都与他没有关系,若是借此机会,对他动手,殷梓珺此举难免会落人口实,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贤明形象,也会遭人诟病。
“奴婢知道皇上的难处,可既然皇上能够忍到今日,为何不能在多忍些日子呢?”
我看着他,见殷梓珺微微点头,才略放下心。
“既然皇上肯饶过何丞相这次,不如,也卖给淮陵王一个面子吧。”
男人在听到我的这句话时,面色顿时阴沉下来。
看着他突然改变的脸色,我亦跟着紧张起来。
“你在为淮陵王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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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为谁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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