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是，面对他这番带有明显邀请意味的问题，纪思嬛却没有拒绝。

    “既然秦王之意如此，那么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她语气十分平静淡漠，仿佛只是在闲闲地议论着今日的天气而已。

    包孝泉闻言笑容加深，侧开身子，朝大门外让了让，道：“那便有请。”

    这番举动无疑暗示了，府内一切皆已齐备，而自己会依从安排下车入府，也尽在段天璘的预料之中。这一点，即便是玉蝉和芝臻，也能看得出，二人面面相觑，各自露出不解神情，却也不忘先行下了马车。

    纪思嬛随后下车，扶着芝臻的手，在秦王府外站定了。

    其时已是秋末，西风卷着黄叶漫天飞舞，肃杀已极。纪思嬛身子不争气，刚出车时，已然禁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寒战。但她却不想让人知道自己这个弱点，只是稍稍拢紧了身上外罩的长衣，朝大门处走去。

    微微仰头，目光自匾额上雄浑大气的字体上扫过。及至站得近了，才看清上面的字迹，正是出自段天璘之手。

    秦王段天璘，好书画，好诗词，好舞乐，好花鸟，好女色……却独独不务正业。这是世人对这府邸的主人，最普遍的评价。

    而他所做的每一件事，倒的确是格外符合这样的评价。想到此，纪思嬛唇角浮现出一丝极淡的笑意，随后提了提裙摆，在包孝泉的引领下，步入府内。

    秦府不出所料地，是个风雅而奢华的地方。院中无论是小桥流水，还是怪石嶙峋，无不体现出其主人高格调的一面。但与此同时，桥，是石楠木所制的拱桥，镀金镶银，一寸千金；石，是耗尽人工从淤泥中打捞出的太湖石，路途遥远，耗费无数。更别说院中所中的奇花异草，仅就是纪思嬛能一眼认得出的，就无一株不是名花仙葩。

    院中尚且如此，府中是何等模样，窥一斑，已足以见全豹。

    然而纪思嬛此行并没有机会进入屋内，因为三进院后，她便在后院里，远远地看见了一道人影。

    段天璘一身玄青暗花双窠云雁菱锦长衫，长身而立，唇角噙着一抹慵懒的笑。院中黄菊遍地，色泽明艳，越发衬得他整个人气度浑雅，是一种旁人决然无法企及富贵天成。

    纪思嬛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去，冲他微微欠身。

    段天璘负着手，垂下眼，视线正好自上而下，落在面前女子的发顶处。这个女子不爱粉黛，这一点，在初次见面时，他便有所感知。

    今日亦是如此。同自己的会面，她却穿得格外寻常。水红缀梅花软烟罗花笼裙，外罩一件莹白滚边团纹广绫长衣，就连发髻上也只是插了三支十分普通的点翠凤形钗，没有半分着意打扮的模样。

    是当真对今日之事全不在意？还是……故意不肯让自己显露出在意的痕迹？

    段天璘所见女子无数，就连府中豢养的歌姬舞姬也是数不胜数，然而从没有那个女子能让他如此刻一般，对对方的心思，好奇至此，揣摩至此，却又始终无法确定。

    想到这里，段天璘禁不住上挑了唇角，却正对上纪思嬛的目光。于是他很自然地把那抹玩味的神情，调整成礼貌而又谦恭的笑容，客客气气地请对方落了坐。

    “不知纪小姐此番前来，有何见教？”将亲手斟好的君山银针推到石桌的另一侧，他含着笑，寒暄一般地闲闲问道。

    纪思嬛闻言，亦是若无其事地笑了笑，道：“实不相瞒，奴家有几件事，心中不明，特来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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