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听安福言语，真像是个不求上进的读书人，又见他举止轻浮，料定是个富家花心公子，正是自己要找的人，便拿言语撩拨他道：“所言不错，普天之下读书人多如牛毛，能高中者凤毛麟角。这些高中者不见得学问过人，落榜者也不见得不通经史，可见中榜确实要看造化，但芸芸众生如何才能聚灵气造化于一身呢？不禁要看天时地利，也要看人和。”他将茶杯放到桌上，坐到安福对面，一双饱含深意的双眼盯住安福，施过礼数，只等他相问。安福答礼完毕才来叙话，他不懂天时人和之意，只能照着徐雅教过的，再稍加修改答道：“我第一次来京城，谈不上人和，希望早点考过，也好舒心花掉家中给的盘缠，省的揣着事不痛快。”那人听到银子，明显身子震颤一下，见安福不接招，再来引诱他道：“敢问阁下尊姓，家住何方，尊父何人？”安福没准备过家底，支支吾吾不能言语，总不能说是住在姑苏地界的深山中吧。安福手指不由得在腿上来回狠抓，又想不出个正经办法，幸好手在桌下，才没被旁人发觉尴尬。正急躁踌躇时，徐雅连忙上前解围，佯怒道：“大胆，我家老爷的名字也是你问的。”那人连忙起身作揖赔罪道：“休怪休怪，我的路子广，说不定认识你家老爷，又喜爱你家少爷脾性，想尽些绵薄之力帮他高中，一时间失了礼数，真是罪过。”徐雅趁此功夫已经编好说辞，收起怒气转而笑脸相迎道：“原来如此，我家公子姓安，人人都称安公子，家住杭州钱塘江，是开染坊的，你可曾知道？”那人根本没去过杭州，就算去了怎么会关注这些琐事，就算如此仍然恬个脸，做恍然大悟状，笑道：“原来是杭州安家，难怪生得如此强壮。我年少落难杭州时，多亏了安老爷相救才有今日发达，眼下碰到他的公子，当然要全力相助。”安福擦干手心汗水，如释重负，身子歪倒，笑道：“你要怎么帮助我？”那人警惕地看看周遭，见左右没人，凑到安福耳边悄声道：“此事关系重大，我们到楼上雅间详谈如何？”安福见鱼儿咬钩，喜不自胜，忙让让带路。

    那人对另一个同伙点点头，便引安福上楼，徐雅也要跟着去，却被人拦住。她怕安福独身搞不定，就在茶店内撒泼道：“我家少爷年幼单纯，到此处人生地不熟，我一定要陪在他身边。”那两个胖子见周围看热闹的人渐多，也都慌了神，生怕惹出乱子，只得让徐雅也跟着进来。四人在店内坐定，为首的胖子关好门窗，悄声对安福道：“我为了报安老爷子大恩，舍得自身性命，要告诉你一件天大的事。”安福心脏砰砰直跳，颤抖着问道：“何事？”那人盯住徐雅，示意她碍于正事，安福笑着起身将手臂搭在她脖颈，扶着她的脑袋靠在自己肩膀，道：“用不了多久她就是我媳妇了，有什么事都可以当她的面说。”那人恭贺作喜，这才放心心结，道：“我们担着血海关系，买通了朝中官员，只要科考试题出来，立刻就能拿到手。”安福不等他说完，猛地抓住他手腕，连声问道：“当真当真？”安福每日和小七、陆清瑜等高手苦练数个时辰，武艺大有精进，比起寻常两个狗腿不知要出多少，这一招下去抓的他眼泪直流，肥肉甩在一边，骨头咯咯作响。

    徐雅还扭捏的红着脸，她听到媳妇二字，思绪都飞到几十年后，全想着相敬如宾，儿孙满堂的幸福岁月。突然间他们过大的动作扰到徐雅清梦，她回过神来，见这光景暗道不好，忙将手搭在安福手腕上，劝道：“我看他们两个在说浑话，其实是想骗我们银子，公子切莫当真了。”安福察觉失态，松了手道：“我看也是，京城哪有这么厉害的人。”那人捂住红肿的手腕，咧嘴苦笑道：“绝不骗你，我家主人就有这个能耐，但他是谁决不能告诉你。你们只要知道京城之中藏龙卧虎，什么匪夷所思的事也有的。”徐雅故作沉思道：“你说有理，但你们担着血海关系，肯定要不少银子吧。”男人嘿嘿一笑，连手腕的疼痛都忘了，伸出五个指头道：“本来要五千两白银，但谁叫我欠安老爷人情呢，你们只要出三千两便可。”安福心中暗思，好你个奸商，卖吴桂只要一千两银子，卖我就要三千两，看我好欺负是不是，心中如此想，口中答道：“三千两也太贵了，能不能再便宜些，一千两银子卖我。”那人收了指头，苦心劝道：“不能少了，少爷你想想，假如你高中放了外差，银子还不是想要多少就要多少。”安福还欲再争执，怎奈徐雅拉住他道：“三千两为我相公买个前程也算划算，但万一我们付了银子，到哪里寻你们呢？你们不会拿了银子就跑了吧？”那人早料到别人会有顾忌，便从另一人胸口取出一只玉如意。这玉如意材质极好，光是那块美玉色泽通透，颜色鲜亮，几乎看不出半点杂质，再加上能工巧匠的雕琢手艺，在京城中也是个稀罕物件，出价千两也有人抢着买。那人将玉如意放到桌上，道：“你若愿意子，我们肯先将这块宝贝押在你这儿，等考题告知之日，我们再将如意收回，你看如何？”安福端详一阵，深深陶醉在花纹祥云之中，爽快答应道：“这物件确实精美，就算你们食言跑路，我们得了此宝也不算亏。”说着就要接过手来。那人却猛地将如意收回，让安福扑个空。徐雅敲敲安福脑袋，笑道：“我们还没付银子呢。”安福哈哈大笑道：“我倒忘了，这么着，我们出门在外没带太多银两，我这就到客栈中取，你们等等便是。”说着拉徐雅去了。那两人自在房中等候。

    安福拉徐雅出来，两人不敢耽搁直奔锦衣卫衙门，闯过门口数人，冲到陆清瑜办公之所。陆清瑜此时正忙得不可开交，他飞速批阅呈上来的公文，尽是些各地的情报，包括官员贪墨，山贼作乱，前线军情，甚至还有江湖纠纷，门派寻仇等事。这些事本该正主卫广处理，但他每日当值抽不开身，所以都由陆清瑜代劳。他见安福和徐雅闯进来，停下手中毛笔，问道：“有结果了？”徐雅累的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话来，安福拍着她后心，道：“那两个卖考题的胖子正在皇城东边的双碾街喝茶。”陆清瑜二话不说，直接带安福并十来个兄弟骑马狂奔过去，徐雅就留在衙门里歇息。路上并未用多少时候，连一炷香的时间都没有。安福带着锦衣卫到了茶店，陆清瑜分拨众人将店围住，自己亲自冲到楼上，但见偌大的房间空无一人，只有桌上两杯热茶在徐徐冒着白气，显然两人才走不久。陆清瑜推开窗户，朝众位兄弟喊道：“快搜搜附近，见到胖子全部拦下。”霎时间楼下就拦住二三十个胖子，安福细细查过，并没有两人身影。陆清瑜拽过掌柜，将他扔在地下，狠狠逼问道：“刚才喝茶的人呢？”掌柜的看见飞鱼服魂都丢了，战战兢兢答道：“刚才有个汉子急匆匆闯进来和他们两个说了几句，那两个胖子好像很害怕，放下银子就跑了。”陆清瑜道：“那个汉子什么模样？”掌柜的答道：“那人走的太急，小人没瞧清楚。”陆清瑜一掌打在他胸口，让人带他下去好好回想。安福懊恼不已，刚才分明都抓住两人手腕，若不是徐雅阻止，早将两人擒下，但后悔又有什么用呢？陆清瑜见他神色有异，问明情况，安慰他道：“你可知道徐雅是在保护你？假如你刚才真要逞凶拿人，只怕走不出长街就被人乱刀分尸了。”

    陆清瑜静下心神，暗自思量不知是何时走漏了风声，按说安福都没有停歇，怎么可能被人知晓。突然背后冷风袭来，陆清瑜后心直冒冷汗，莫非是锦衣卫有那伙人的眼线。若真如此，那伙人的势力不可小觑，真要查下去定会涉及朝中权贵，连安福和徐雅都有性命之忧。陆清瑜屏退众人，对安福道：“你可知锦衣卫中高手如云，我为什么单单让你去查此案？”安福摇头不知，陆清瑜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因为京城浑水深不可测，而你们是跟我一起从江南来的，所以我最信任你们。但现在你也瞧见了，竟然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我怀疑是锦衣卫中有他们卧底，所以从现在起，你谁也不要相信，暗中观察他们举动，发现任何可疑之处，直接向我通报。”

    再说被白雪覆盖的关外。戚兴凭借着发现鞑子哨探终于争取到半个月的时间，他和马乾世商议定要让军营重归正途。两人在房中筹划一天一夜，连饭都顾不上吃，终于拟定出个结果，便是严将严兵。如果军纪涣散，那训练、巡逻等等一切都无从谈起，至于军械粮饷等以后自然有来的法子。他们将众人聚在操场，只见黑压压的人群散发着浓郁的腐臭，每个人都衣衫不整，懒洋洋地站成一团，看不出行列队伍，甚至吴能和巩撑还在捉对方身上的虱子。大狗扶住刚刚病愈的二狗，站在众人最前方，他们身后是赵楞牛。赵楞牛颇不耐烦，用斧柄挠着痒痒问道：“营头大哥，你叫我们来做什么，是不是要练武啊。”马乾世身穿熊皮，手抄鼓锤，重重敲到营中大鼓上，不料这鼓太破，竟然一下子砸出个窟窿，惊得里面老鼠奔逃，带出不少过冬的花生松子等。众人捧腹大笑一阵。马乾世也觉得有些尴尬，他将鼓锤扔到雪地里，正色道：“今天叫你们是要重新宣军纪，在半个月时间里，所有人都要遵守，若有违背，我认得你们，军法不认得你们。”巩撑对前日的妥协已有悔恨，他将虱子咽进肚里，懒懒地道：“别说半个月，只有十四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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