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伦维尔犯愁了没多久，就直接做出了决定。

    格伦维尔直接回复王威尔和李博特，可以实施他们计划的测试。

    也就是将剩余的英国据点内的天竺人，赶到已经变成荒野的南天竺内陆去。

    如果天竺人能够这片被瘟疫长期肆虐过的大陆上生活，说明瘟疫已经完全消退了。

    如果他们都死了，说明瘟疫还在持续……

    然后，格伦维尔开始连续打电话。

    给自己的家人，给自己比较亲近的亲戚，比较重要的朋友们，以及不得不保持联络的同派系成员打电话。

    这个电话只能自己打，不能安排属下去办，因为这件事情非常的私人。

    格伦维尔要提醒他们，如果有在天竺买了土地、房产、庄园的，请最后确认产权明晰。

    如果有意向购买还没有动手的，也尽快把交易完成了。

    现在南天竺的资产价格已经到了最低点了，南天竺也很可能马上就要脱离联合王国了。

    如果有家庭准备安排成员前往天竺留守的，也要尽快启程了，否则可能赶不上了。

    现在，整个南天竺的社会秩序已经完全崩溃，绝大部分地区都变成了荒原。

    当地内陆也许还有一些残余的人口，那也变成了绝对的“残余”了，根本无法形成聚落了。

    当地绝大部分的普通英国移民也都离开，被迁徙到了西南墨洲。

    目前当地的土地、庄园、房产都是无法产生任何收益的。

    但是在这种极端情况下，却有一部分英国人在偷偷的收购南天竺地区的各类固定资产。

    这些人里面，除了少部分机灵的民间商人，更多的是消息灵通的高级公务员，以及同样消息灵通的少部分贵族。

    他们多多少少的都得到了消息，知道联合王国早晚要将南天竺要交给大明。

    按照以往的经验，大明从其他国家接收了土地之后，不会承认当地人的贵族身份。

    同时也不会允许当地人保留原有的全部财富。

    但是，到目前为止，大明接收的大部分地区，都会允许愿意留下来的人保留部分财产。

    最典型的参考对象就是东夷国。

    关键是，大明接受长岛和切萨皮克半岛，也就是后来的东夷国地区的的时候，对于当时身在东夷国范围的所有人，大明都授予了东夷国国民以上的身份，登记了户籍。

    所以这些消息灵通的公务员，都在天竺地价降到冰点的时候，多多少少的买了一些土地、房产、庄园、山林等等……

    还有很多家庭准备安排一个家庭成员去天竺，等着大明去接收的时候应对和接触。

    他们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就是利用这个交接的机会，获得大明天朝体系内的户籍身份。

    有大明体系内的身份，再加上天竺当地的土地，就有了正式移民天竺的基础。

    天竺远比东夷国靠近神州本土，在大明天朝体系内的地位更高。

    这些商人、公务员、贵族的行为，这就是典型的利用信息差来投资或者说是投机行为。

    成本可以说是非常低的，现在南天竺资产凭证的价值近乎废纸。

    投资的风险也不算高，大明毕竟是个文明国家，以往的操作都是有迹可循的。

    但是最终的收益却可能会非常高。

    大明获得南天竺之后，肯定会向南天竺移民，同时重新开发南天竺的土地。

    这些商人、贵族、公务员现在近乎白捡的资产，都会随着南天竺的重新开发而升职。

    虽然大概率会被按照某种标准压缩，但按照以往能够保留下来的资产标准，仍然能够让他们成为中产阶级。

    还有更关键的大明天朝体系内的身份和户籍。

    格伦维尔打了大半天的电话，一整天下来都没有怎么处理政务。

    第二天凌晨，天还没亮的时候，格伦维尔还在床上睡觉的时候，被家里的仆人喊了起来。

    然后格伦维尔收到了一封来自大明方面的消息。

    大明与露西亚、普鲁士、法国签署大陆铁路连接，建设自由贸易区，皇室联合贸易公司的合作协议的正式官方消息，以及大明邀请英国加入合作协议的邀请。

    被英国的信息情报人员列为重要情报，所以才连夜把格伦维尔喊了起来。

    格伦维尔拖着疲惫困倦的身体爬起来，拿过文件看了一眼，然后整个人也严肃了起来：

    “原来大明拉着这些国家是要搞这个……”

    然后格伦维尔又很快就又松了口气：

    “既然也正式邀请了英国，那就说明没有专门故意撇开英国。

    “铁路没办法直接跨过英吉利海峡，所以英国没办法成为主要签约合作国家。

    “这解释也都是完全合情合理的，之前我都是白担忧了……

    “只不过……问题是……”

    格伦维尔看完简报之后，考虑这份简报的影响，考虑英国加入这种合作的可行性，就忍不住再次开始犯愁了。

    站在自己的角度上，站在英国民间商人的角度上，考虑英国本土资本的利益，当然是直接不加入这种合作。

    因为这是大明又又又又要强行跟泰西各国加深联系了。

    大明的资本会更加深入的入侵英国市场，这又会损害英国本土商人的利益。

    大明皇室又要与英国王室建立合资公司，这又会加强皇室的力量。

    关键是，站在英国首相的立场上，却又不能完全拒绝加入这种合作协议。

    如果其他大陆国家全部加入，只有英国不加入，那英国就被彻底的边沿化了。

    特别是现在普鲁士、法兰西都成了主要签约合作国家了。

    格伦维尔适应了首相生活，但是性格的变化却不大。

    想到这一脑门子矛盾和麻烦的事情，顿时就有点想要撂挑子的冲动。

    恨不得自己直接跑天竺去……

    遇到困难睡大觉，格伦维尔放下了消息文件，回到床上又睡了个回笼觉。

    天亮之后，格伦维尔再次起床，愁眉苦脸的吃过早饭，硬着头皮去内阁开会。

    联合王国摄政威尔士亲王，以及他的女儿夏洛特公主也都来了内阁。

    两年前，夏洛特因为英国朝廷抵触与大明的合作，而直接出走美利坚。

    后来英国和大明在战舰设计建造以及众多产业上的合作正式展开后，夏洛特也就回来了。

    而且从那时候开始，夏洛特开始越来越多的直接参与英国朝政。

    今年夏洛特已经十八岁了，看上去已经完全成年了。

    现在给人的感觉管的比他父亲还多。

    格伦维尔有点难受。

    今天，格伦维尔和大臣们刚刚行礼打完招呼，威尔士亲王也照例没什么话讲。

    夏洛特就直接开口了：

    “我收到了大食亲王殿下的消息，邀请我们英国加入大明组织的全大陆贸易合作协议。

    “现在我希望内阁尽快配合开始实际的谈判，完成协议的签署，尽快落实下去。

    “王室的合作也将同步推进，我本人会直接作为王室代表，前往大明参与会谈。”

    格伦维尔顿时就有点懵，本能的阻拦夏洛特：

    “殿下，我们不能这么贸然做决定啊，直接加入这种更加深入的经济合作，对联合王国而言未必是最有利的。”

    夏洛特理所当然的回应说：

    “加入未必是最有利于联合王国的，但不加入却肯定是最不利于联合王国的。

    “这已经不是整个泰西大陆的联合了，而是整个旧大陆的联合。

    “整个旧大陆皇室合作，而我们英国人被排除在外，这是史无前例的巨大危机。

    “在座的各位是否认同这种判断呢？”

    格伦维尔哑口无言，只能默默地点了点头。

    然后夏洛特继续说：

    “所以参与合作的问题，根本不是一个需要讨论的问题，是必须立刻决定的问题。

    “如果联合王国本土拒绝加入，我也会让美利坚地区加入的。

    “到时候就不是整儿旧大陆孤立英国了，而是全世界一起孤立英国本土。

    “你们能够想想这种后果吗？你们敢于面对这种后果吗？”

    格伦维尔无奈的摇了摇头。

    整个泰西大陆的联合，都能让英国人坐立难安。

    在原本的历史上，美国独立战争其实是一次半公开的反英同盟战争。

    法国公开的直接派兵、派将领、派军舰去打，西班牙人为了夺回佛罗里达也参与了战争，露西亚这种国家也在后面跟着摇旗呐喊。

    当时的整个泰西大陆，都在或明或暗的支持美国，共同对抗英国。

    英国当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和压力。

    美国独立战争之后，英国人为了寻找盟友，昏了头一样去联络大清。

    乔治三世安排马嘎尔尼去给乾隆送礼。

    英国人与大清的合作显然是没有结果的，但是法国大革命紧随其后的爆发，英国人联合其他泰西国家成立了反法同盟。

    英国人被整个大陆孤立的焦虑感直接消失了。

    英国政客们也彻底确立了搅屎棍的外交理念，绝对不允许泰西大陆再次联合。

    这个世界的英国人，在此之前并没有感受到过那种焦虑感。

    现在夏洛特的说法，却营造出了更加恐怖的焦虑。

    所有大陆国家全部合作，只有英国被排除的世界，没有哪个英国政客敢于尝试。

    无论合作是否有利，无论以后如何自处，无论如何也不能直接拒绝。

    以至于，在夏洛特的恐吓和命令下，在威尔士亲王的默许下，英国人参与合作的事务理所当然的运作起来了。

    夏洛特也理所当然表示，自己要作为王室代表，亲自去参加谈判。

    夏洛特的目标显然是公私兼顾的。

    她确实准备去趁机去见朱靖垣，甚至准备短期内都不回来了。

    夏洛特觉得自己现在虚岁就已经十九岁了，过了年虚岁就已经二十岁了。

    按照虚岁算，已经达到了大食亲王殿下跟自己约定的年龄，两人可以生育自己的孩子了。

    朱靖垣有前世的记忆，所以专门给夏洛特介绍过难产的风险，专门针对性的优化了剖腹产的医疗技术。

    夏洛特对此也是非常的小心和重视，准备直接在大明生了孩子再回来。

    格伦维尔为首的大臣，虽然都本能的想要抱怨，公主殿下您这到底是是谈判，还是要去见您的情人啊，但是最终都没有人敢于说出口。

    不过格伦维尔想到了另外的事情，提醒和建议夏洛特说：

    “殿下，如果您再次见到大食亲王殿下，可以再跟殿下讨论一下关于南天竺的交易了。

    “过去几年，南天竺地区爆发了极端恶劣的大面积瘟疫。

    “根据最近得到的报告，当地很可能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现在南天竺的情况，应该已经符合大食亲王殿下的要求了。”

    夏洛特听到这个建议，顿时就本能的皱眉了：

    “所以……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会这么的巧合……

    “靖垣……大食亲王殿下不愿意接收南天竺的老弱病残人口，那里就正好爆发了瘟疫？

    “这让我想到了在美利坚看到过的一些记录。

    “在殷洲殖民地开拓早期，殖民者故意将天花病人用过的毛毯，贩卖给当地的殷人。

    “导致了殷人聚居地内爆发了大规模的天花……

    “所以南天竺的瘟疫，到底是怎么回事？”

    格伦维尔想到自己的表哥和前任干的事情，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

    “殿下……还是不要过问这些细节比较好。”

    夏洛特心中有猜测，所以对英国这些大臣有些厌恶，本能的想要质问他们：

    “为什么不要过问？你到底知道些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格伦维尔欲言又止，看向了威尔士亲王。

    一直没说话的威尔士亲王摇了摇头：

    “夏洛特，你就不要问了。”

    夏洛特没有马上意识到问题，不过也下意识的觉得现在似乎确实不问比较好。

    所以带着疑惑停止了发问，继续讨论实际的问题。

    内阁会议结束之后，夏洛特跟着父亲返回居住的宫殿的路上。

    夏洛特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确认只有自己和父亲的时候，忍不住直接询问说：

    “所以，爸爸，南天竺的瘟疫，是不是我们英国人自己弄的？”

    威尔士亲王无奈的点了点头：

    “不要公开的说出来，也不要再去质问大臣们了。

    “皮特首相已经承担了这份骂名，其他的大臣们继续遵循着计划把事情做完。

    “你不知道这些事情，也就不需要承担相应的指责，也就没有任何责任。

    “这种事情……单纯的知道而且没有阻拦，在道义上都可以算是一种过错了。

    “所以你不要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

    “万一，以后相应事情真相曝光了，你遭遇到记者和议员询问的时候，一定要非常坚决的表明自己完全不知情。

    “你没有参与相关事情，没有人在公开场合向你报告，所以没有人能证明你知道。

    “你明白爸爸的意思了吗，我的宝贝？”

    夏洛特终于明白了父亲的意思，明白他为什么不让自己在内阁上追问了。

    自己的这个父亲，确实性格软弱，完全没有决断，也没有担当。

    但是相应的，他撇清责任的能力也是一流的。

    甚至可以说是宛如本能一样，根本不需要专门的去学习。

    这可能也是性格使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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