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知明没逗留多久就离开了，无论谈菀兮如何挽留，他还是执意离去。

    送他离去后，谈菀兮又重新坐回桌边，看着还剩下一块的糕点怔怔愣神，好一会之后，才给自己倒茶，缓声道：“你寻个机会去桃花凉找青蒲，我想同她见上一面。”

    微雨愣了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谈菀兮说的人是谁，忙应声道：“好。”

    微雨心知窈娘身份特殊，约见的地方自然不能太过于明目张胆，唯恐会坏了谈菀兮的名声，所以她找的茶楼隐蔽，但又不会不会太过于清冷而引人注目。

    谈菀兮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一些，却发现她们也早就到了，只不过被一个不速之客纠缠着脱不开身。

    谈菀兮坐在角落边的茶桌前看戏，一边接过微雨递过来的温茶喝了一口。

    “萧公子不必多言，你所求之事，恕窈娘不能答应。”

    谈菀兮选的位置正好将她遮个严严实实，但其实与他们隔得并不算远，所以能轻而易举地将他们的对话收入耳中。

    “还望姑娘再三考虑一下，嫁过来虽是妾室，但好歹比姑娘在桃花凉中……”

    “还未成婚，未想着先纳妾室入门，萧公子不觉得太过于荒唐了吗？这般行事，便是我同意，就不怕会伤了未婚妻的心吗？”

    纳妾？

    萧汀晔这是打算在二人成婚之前，先纳窈娘入门吗？

    “果真是想着未成婚先纳妾吗？”萧汀晔沉默未答，窈娘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看着他的目光越发冷酷了，嘴角上扬，勾勒出讽刺的弧度，“未免也太会享齐人之福了？”

    萧汀晔自知理亏，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忍不住道：“我知此番确实不妥，但……”

    “萧公子既知不妥，那便不该来。我窈娘虽是身份卑贱，但也并非不是那种不明事理之人。萧公子既然给了我选择之权，那我绝不会选做妾。若有可能我宁愿找一贫苦之人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也绝不愿去成那个要与他人共侍一夫的妾室。”说罢，青蒲微微一笑，“萧公子，还是请回吧。”

    萧汀晔张了张口，还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只起身微微拱手道：“姑娘既然已经决定，那萧某便告辞了。”

    听着他的话，窈娘神色平淡地点了点头，客气应道：“有劳萧公子跑这一趟了。”

    待萧汀晔彻底离去之后，谈菀兮才示意微雨去请窈娘过来。

    “姑娘来许久了？”

    谈菀兮吩咐微雨给她倒茶，待她坐下来后也不急，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才开口说话，“有一会儿了，只是见你们聊得正欢，便没有上前打扰。”

    窈娘轻轻叹了口气，“让姑娘见笑了。”

    “容我冒昧得问上一句，青蒲姑娘可有离开桃花凉的想法。”谈菀兮突然出口，青蒲动作顿了顿，抬起眼来，就见她认真地看着自己。

    青蒲收敛了心神，低头笑了笑，“自然是有的，但绝不是为人妾室的法子。”

    “我这倒有一个法子，只是不知你愿不愿意。”

    “姑娘所说是何法子？”

    “我替你赎身。”

    “姑娘你替我赎身？”听到谈菀兮的话，窈娘愣了愣，随后有些警惕道：“那姑娘所求什么？”

    “替我办事。”

    窈娘顿了一下，神色不太自然，以为谈菀兮是在开她玩笑，自嘲道：“姑娘莫不是说笑？我是什么身份，姑娘不是不知道。我人轻言微，哪有什么本事替姑娘去办事的。”

    谈菀兮肯定地开口：“你有。”窈娘又是一愣，就见她神色里满是笃信地继续道：“据我所知，你虽非桃花凉中的花魁，却能让那儿的许多姑娘对你敬重有加，这便是你的本事。”

    青蒲无言片刻，忽的嘴边扯出一抹自嘲，“姑娘到底是抬举我了，我不过是以真心换真心罢了，算不得什么好本事。”

    谈菀兮轻轻抿了一口茶，才抬起头来，微笑道：“所以青蒲姑娘是不愿意的意思？”

    “自是愿意，只是想提前告知姑娘我到底几斤几两，以免到时候会让姑娘失望。”

    “我自是相信自己的眼光，你可以回去好好考虑一下。”任她如何自嘲或是不信任，谈菀兮的态度依旧认真，声音清澈。

    青蒲依旧沉默着。

    谈菀兮起身，欲要要辞。

    “谈姑娘。”

    谈菀兮脚步一顿，转回头来看她。

    青蒲又是半晌的静默无声，颤动的眼皮下隐有水光生辉，许久才眨去那一抹水光，抬头看向谈菀兮，问道：“敢问姑娘，是如何看待我们这种人的？”她眸光执着，势必要从谈菀兮这儿得到答案。

    谈菀兮垂眸斟酌了一番，才开口：“其他人我不知，但青蒲姑娘虽深陷泥潭，但心志高洁，身虽死而魂不灭。”

    青蒲嗤笑一声，对她这说辞并没有什么好感，眼睛带着审视地盯着谈菀兮，似乎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然而她的表情始终如一，没有任何变化。

    谈菀兮的神情告诉她，她不曾说谎。

    “姑娘可听过一个故事。”青蒲深吸了口气，平静地说道：“一个和亲公主的故事。”

    谈菀兮重新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手腕上的玉镯轻轻碰撞到茶壶上叮当作响，她却始终不说话，慢慢抿了一口之后，才又看向她，颇有一副听戏的态度。

    青蒲也不在乎她有没有回应，徐徐开口：“公主年方及笄，便被选为和亲之人，远嫁异国。而她的和亲对象，却是一个花甲之年的皇帝。公主嫁过去不到一年，老皇帝便驾崩了。她无子无嗣，按律当陪葬，然新帝念她年纪尚小，又是一国公主，便免了她的陪葬，将她安置在老皇帝的皇陵边的宫殿中，让她为老皇帝守陵。”她的目光平静又苍凉，好像真的只是在讲一个别人的故事。

    谈菀兮没有插嘴，就这么坐在她对面，一双眼睛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她，听着她将自己内心深处的伤疤揭开。

    “公主毕竟年幼，又怎甘心一生守陵？便传了消息回母国。不过数月，母国便派了使臣过来。她原以为是接她回国的，却未曾想，那使者是来说亲的，竟是让她又重新嫁于现任皇帝的。皇帝念及二国合约，又见那公主着实貌美，便直接应允。婚事本该是公主的事情，可无论是哪一次和亲，他们都不曾问过她的意见，就好像她是无光痛痒的玩偶一般。”青蒲握着茶杯，看上去特别平静，只是她手中的茶杯空了一杯又一杯。

    若非这杯中的是茶，谈菀兮都要怀疑她这是在借酒消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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