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墨从不见底的黑暗之中回过神，他重新回到了无尽高塔之内。

    他依旧有些恍惚，世间真的有如此真实的幻境吗？

    荒野之上的血与火依旧历历在目，真龙的狰狞与袍泽的死颜依旧在他眼前久久不肯散去。

    他的身躯里面依旧有着翻天覆地的力量，将秘境之内的实力一丝不差地带了回来。

    简陋的小门已经消失，面前五种五行秘境的重宝也已经暗淡。

    徐渊耗尽了自己的力量，利用五种重宝为萧墨构建了一段真实不虚的记忆，将萧墨带回那段峥嵘的岁月，让他切身体会到纪元末期的残酷与悲哀。

    同时赋予了萧墨足够的时间完成自己设想的道路，他脑海中同样有一方繁盛的世界已经生根发芽，这也是他抗衡三境的底牌所在。

    萧墨透过无尽高塔看向外面脆弱的世界，如今这份秘境对他已经没有什么秘密，秘境外苦苦等待的朱厌在他眼里是那么的羸弱可欺。

    但是无所不能的实力不能带给他任何安心感。

    徐渊几乎消散的虚影出现在萧墨的身边，静静地看着恍惚中的萧墨。

    “师父啊......”萧墨沉默许久，开口道：“你们最后败了吗？”

    “没有你，我们败的更早。”

    “龙族愈战愈勇，下界战场失守，杀尽了天下修士。”

    “失去后方的支援，我们最终也都死在了星空。”

    “龙族埋葬了所有痕迹之后退去。”

    徐渊平静地开口，似乎在述说着别人的经历。

    萧墨早已经明白历史是不可逆的，他十分清楚他没有做出任何改变。

    但是他依旧卑微地渴望着胜利的曙光，即使那希望只是他的臆想。

    战争让他变得冷血残暴，他告诉自己为了胜利一切都是值得的，但是事实却是他承受了无尽的孤独与不断地失去，却没有改变任何事情。

    萧墨明白，最好的选择就是他从一开始就不参战，甚至不进入那片已经尘埃落定的岁月。

    “师父，你......”

    萧墨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最终还是无法开口。

    他应该指责徐渊吗？还是应该感激徐渊？

    萧墨再次陷入了沉默。

    他只能尽力去将沉重的记忆打包成一段可以翻阅的历史，将它深深埋入心底，好让自己可以冷漠平淡地阅览这段记忆，而不至于让它深深地影响自己。

    徐渊消失了，他回到自己黑暗的祠堂，等着终末的降临。

    他帮助了萧墨提前获得强大的实力，但是也给了萧墨沉重的束缚。

    记忆是一个人最沉重的枷锁。

    徐渊承认他有私心，他通过这种方式给萧墨打上了五行秘境的标签，即使他清楚地知道真实的历史中并没有萧墨的存在。

    但是只要萧墨还活着，五行秘境的传承就不会断绝。

    他们真的死掉了吗？并不。

    五行秘境众多的弟子与长老先辈都永远鲜活地活在萧墨的记忆中。

    徐渊十分清楚萧墨所承受的沉重与孤独，萧墨在过往的岁月之中倾注的情感越多，他所体会到的空虚感就越是强烈，这来自一种无法被自我否定的归属感。

    萧墨可以清晰地回忆起那些以自己为骄傲的同门。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永生呢？

    这就是徐渊的计划，以秘境内所有的遗产赠与萧墨，换取弟子们另类的永生。

    萧墨孤单地坐在无尽的虚空之中，任由寂寞将自己吞噬，细细将与他共同征战的人的名字一想起并铭刻在心，任由身体变的寒冷，直到他终于决定承担那一段岁月的因果......

    无尽高塔之外的喧嚣将他吵醒，萧墨轻抬眼皮。

    他有些理解为什么徐渊任由这些外来者胡闹，折腾着自己视为心血的秘境。

    经历了一刻也不曾停歇的战争之后，他重新看到了鲜活的生命，这些喧闹的人群让他有了一种战争打赢了的错觉。

    他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暂时封锁自己所有的想法，现在还有事情要处理，一切的一切可以等结束之后再细细咀嚼。

    萧墨站起，一步跨出抵达塔顶的小木屋之中。

    这里是紫龙的居所。

    当奴役龙族的神秘人背弃了约定之后，它重返这个星球，随后便定居在此处。

    萧墨推开朴素的木门，走进了有些拥挤的小木屋。

    薄暮的微光透过塔顶的小窗，被镂空细花的纱窗帘筛成了块块方斑，悄然溜进朴素干净的小木屋，空气之中有着细密的灰尘飘荡着，将轻柔的光线映出形状。

    小木屋里面堆着大片的书籍，有些散乱的摊开在地上，上面有着密密麻麻的注释与推演，萧墨可以隐约看到中间似乎有着一个人影盘坐在地上，在无尽的岁月之中不停翻阅这些繁重古老的书籍。

    小木屋的一侧有着一个小巧的试验台，试验台上有着很多小动物的尸体，它们被精密地分割切开，却并不显得鲜血淋漓，反而宛如精美的艺术品一般被整洁地归类在一起。

    还有着一个古朴破旧的桌子，桌子上有着一个不断推演的阵法，微缩的阵法在阳光之下自行运转，似乎传来一股吞噬之意，将微渺的光子都吞了过去。

    萧墨缓步走进这个小木屋，认真观察了摊开的书籍和试验台，最后走到了桌子旁边。

    他看到了一本厚厚的日记。

    日记采用不知名兽皮所制，经历了千年也没有腐朽。

    它就静静地摆在桌子上，没有任何防护措施，似乎就在等着外来人翻阅。

    萧墨翻开了日记，看到了古老的篆体。

    “第一年，他背信弃约并杀了很多族兄，呵呵......”

    “第三年，回到了玄黄星，收养了懵懂的小朱厌，他真可爱，想吃......”

    “第五年，小朱厌又随地大小便，我骂了他，哄了很久才哄好......”

    “第十年，我躲在五行秘境之内避开了天地大劫，并顺利突破第二境......”

    “第二十年，除了小朱厌再一次打扰我看书，无事发生......”

    萧墨似乎看到了一个白衣青年静静地坐在木屋之中看书，有一个活泼的小猴子经常偷偷溜进来与他嬉笑打闹，两个生物就这样相伴着跨越了一年又一年。

    日记的时间跨度非常大，后面几乎是每隔十几年才会记录一次。

    “第三百年，我突破了第三境，这是何等强大的力量啊，如果当时有这样的修为，是不是就能稍微反抗一下他了......”

    “第四百年，黑暗入侵了我的灵魂，但是我当时明明只是在军队后方，怎么可能！”

    萧墨看到那个儒雅俊逸的白衣年轻暴怒地撕碎了所有的书籍，焦躁不安地在木屋中走来走去。

    “第七百年，我尝试了所有的方法，我绝望的意识到，黑暗的侵袭是不可逆的，我现在已经很难控制住自己了，我心中只有弑杀......从此以后，小朱厌不可再进屋子！”

    这一行字迹有些颤抖，没有了原本随意潇洒的风骨。

    “第九百年，锁了自己两百年，我终于找到了方法！”

    字迹已经几乎辨认不清，但是萧墨依旧能看到那跨越时光的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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