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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游园

    雨停了,这场在圣京连绵九天的雨,终于停了。

    二月十九这天一早,天还未亮时,宫里就传了消息说是皇上要来殷春园游玩,与之随行的有众皇子公主、皇后、宫中有儿女的妃子们以及内阁阁臣,这地处圣京东郊的殷春园已经四年没有如此大规格的游园了。

    园内的人得了消息很快就忙活起来,布置戏台,宴会排场,食材准备,这些大大小小的事务一刻也不能耽搁。所有的东西不能早更不能晚,一切都要在皇上驾临的那一刻准备好咯。

    未时整点,圣驾已至。同光帝身着明黄山河袍,头戴珠玉镶金冠,随行车队浩浩荡荡,好生壮观。

    话说这殷春园是于永泰十七年竣工,当时的同光帝还只是个七岁的孩童。他下了御驾,看见那先帝亲自提笔的苍劲浑圆的“殷春园”三个大字,还有那满园的春色,眼前就浮现起当年与先帝共同游园的身影。

    “诸位,与朕一同游园吧。”

    父子同游,君臣同乐,这本是一件其乐融融的美事,可除了同光帝一人之外,谁的心里都怀着心思。

    先不说后宫的嫔妃们想着如何争宠,她们的儿子们,尤其是文安、文泰这二位皇子踌躇不安。两天过去了,他们只能眼巴巴地望着文承去吏部领了差事,而他们连个在父皇面前毛遂自荐的机会都没有。这究竟是怎么了?

    他们不敢揣度圣意,只想趁此机会在暗地里变着法的给父皇提个醒。

    那些阁臣们更是忧愁,自同光登基以来,妖族是屡次进犯边疆挑起战事。打仗就得花银子,战事一旦扩大了,百万两的雪花银投进去也只是听个响。而且前年就开始研发的新式火炮现在到了要紧的时候,银子更是一点也不能少的。

    就在前天,户部的官员一核算,发现国库存银只剩六百万两了,这事在内阁那儿憋了整整一天都没敢报上去。但纸是包不住火的,今天皇上把全体阁臣都叫过来游园,游乐完到了要议事的时候又该怎么说?即使说了,又有什么样的法子补上这个窟窿?

    吏部尚书兼内阁首辅大臣黄涛,户部尚书徐恺之,兵部尚书余兴楷各持己见,其他阁臣还没明说自己的想法,早早站好了队伍,就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殷春园以三春湖,应钟山为基址,同光帝每次来都要去三春湖,只与皇后泛舟湖上。因为在永泰二十六年,他就是在这儿初遇了未来的皇后。

    “你们先玩去吧,朕和皇后游个一圈。”

    众人目送了皇上和皇后离开之后放松了许多,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说事。皇上泛舟一圈打底也要半个时辰,这时间能论的事那可就多了。

    近水楼台上,几个阁臣聚在一块儿,黄涛的目光不在身后的大臣们身上,他的眼落在那三春湖的那只御船上。良久,他叹了口气回首道:“皇上已经好久没有出游了,今儿皇上他高兴,我看这事还是等明天再说吧。”

    此话一出,几乎所有人都没了声,除了一人,那人便是徐恺之。他略带一丝讥讽地笑道:“明日待明日,明日何其多。要是皇上这几日都在外游园,这事该怎么出口?黄阁老,二月二十一就是朝会,到了那时候才说出来,我看我们这几个都得请罪辞职了。”

    黄涛硬生生连道了两声“好”,接着又说:“徐大人,这事既然要说出去了,你有何应对之策?”

    “我还是那句话,除受灾较为严重的乾州、湖州之外,其他的州一律增税。”

    “皇上心系万民,念民生之疾苦。各州的赋税自从同光三年以来就没变过,皇上不会同意你这法子的。”

    黄涛怼了回去,这让徐恺之握紧了拳头,但他吞下了这口气,咬着牙道:“皇上心系万民是不错,可现在烽烟四起,难道我们就不能先苦一苦百姓,等到打退了妖兵之后再减轻赋税吗?”

    徐恺之转头看向一言不发的余兴楷,他说:“余大人,我昨天叫您算了,现在国库里的银子还能撑多久?”

    余兴楷神色凝重道:“北方戍边十郡战火不息,现在即使把军饷降到最低国库里的银子最多也只能撑到十月,这还没算上宫内的开支用度……真怪了,那些妖魔打仗都不花钱的吗?”

    他踱步到黄涛、徐恺之跟前,说:“我可以先叫停搞火炮的那些人,再把军饷削减一半。” 余兴楷顿了顿说,“黄阁老、徐大人,我还有一个办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听到有别的办法,他们当然想知道,于是他小声说:“请奏皇上让天界派兵支援我们,天兵为主,我们为辅,这又不是什么稀奇事。”

    黄涛听了点头道:“这也是我想过的,要是你们的法子都被皇上否决了,这种揣度天意的话就由老夫来说吧。”

    余兴楷一声长叹,“真是奇怪,永泰年间若是发生妖兵进犯边疆的战事,天界都是第一时间派兵来援。自皇上登基以来,下凡的天兵一次比一次少,这次干脆就不来了,派几个天师顶什么用!”

    ……

    鸥鹭为伴,锦鲤同游,十丈长,二丈高的御船上只有同光帝、皇后,还有一些宫女太监。船头上,有一女子亲撒鱼食,她身着红衫青鞠衣,头顶九翟冠。她正是当朝的皇后,虽与皇帝同岁,但依旧美丽动人。

    “宁惜,宁惜。”

    能叫她小名的只有当今皇上,她回首望去,看那个四十六岁的男人头戴金丝子珠冠,换了身剪裁得十分讲究的玄色山河锦绣袍,腰间束着汉白玉明黄马尾丝带,混着几根银丝的胡子梳理得一丝不乱,炯炯有神的双瞳仁旁多了些许皱纹。

    同光招手让她过来,嘴上说:“那儿危险,撒鱼食的事就让邓公公去干就好了。”

    在皇上身后候着的邓德义猫步上前接过盛着鱼食的盒子,皇后与同光返回船舱,边走边说:“臣妾是想看看四年前皇上捞上来又放回去的那条红白鲤还在不在。”

    同光笑道:“这三春湖的鲤鱼那么多,皇后能认得出来?”

    皇后道:“那么多鲤鱼就属它长得最怪,突眼体胖,额头上还有个大黑点。况且还是皇上亲自捞起来的,臣妾怎会不认得?”

    同光走到御座前缓缓坐下,皇后也是心领神会站在他身后为他揉肩。皇后不愧是皇后,后宫嫔妃每每侍寝之时,这手法的力道终究不合同光心意,还是她最懂这其中的玄妙之处。

    “宁惜,你知道朕为什么要叫内阁的阁臣,还有后宫的嫔妃们一起出来么?”

    “皇上,臣妾只知大雨停息,趁着天气正好,皇上叫大家出来游山玩水,一同享乐。”

    同光知道皇后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换做以前,他哪会叫那么多人来殷春园游玩,于是他笑言道:“皇后、嫔妃,皇子公主,这是朕的家。那些阁臣们,代表着朝廷,也就是朕的国,家国一体呀。”

    他起身道:“现在国库空虚,妖族来犯,国有危难,家亦不能享福。”

    皇后看他一步步走向中堂,不禁抿唇,脸上泛起了担忧之色。同光停住了脚步,阴冷冷地笑道:“内阁瞒着朕不敢说,可他们岂知这笔账朕从年初开战之时就开始算起了。六百四十七万三千两白银,照现在六部,宫内的每月开支用度,咱们怕是过不了这个中秋了。”

    同光虽然语气平淡,可说的话却让船上的太监宫女俱都吓得面如土色,皇后也是低下头来颤栗不语。

    他凝望着皇后,发现二月的天也能让人流出汗来,同光面无表情缓言道:“朕打算从明日起将宫内开支用度削减一半,你是皇后,后宫嫔妃那边由你去说。官员皇子那边朕会去说,只要战事未平,朕就不想听到半句怨言。”

    同光回身向舱外走去,出了舱,映入眼帘的便是绿水青山和那苍天白云。他抬头望天,他知道他的肉体凡胎望不见那悬于云层之上的漫天天眼,可他也知苍天的无情。这些年的灾祸不是在考验他是否能堪大任,而是在把大魏步步逼入死局!

    放眼过去,哪个朝代能撑过三百年?如今大魏做到了,那群天仙就该慌乱起来了。大魏开国至今已过了三百四十一年,为国为民,他还想再撑。

    同光知道天眼只能观,不能闻,于是他低沉自语道:“天要朕做亡国之君,朕偏不做。朕的儿子、孙子,更不会做!”

    ……

    文康掐着点于酉时整来到殷春园里处的花朝苑,在这里可以观赏四时鲜花,这四时花中,唯春花最盛。即使这些天下了大雨,仍有满园春色之景。今夜,皇上会在这里设宴,宴会的具体则由他这个太子来负责。

    太子对着苑内五十多个下人们吩咐道:“你们都听好了,筵席要在戌时整点备好。要是耽搁了时辰,又或是过早备好凉了菜品,仔细你们的脑袋!”

    就在早上,文康得了口谕说是要在花朝苑设宴,其他的具体事宜在口谕中无一交代。但文康早就对父皇的喜好烂熟于心,哪几样菜品,哪几种小食,这些他都心知肚明,而且他笃定皇上一定会在戌时整点驾临。

    “大哥好威风,倒是我们这几个做弟弟的多操了这份心思。”

    远处的回廊上坐着三位风度翩翩的年轻男子,他们就是在京的几位皇子,刚才出声赞叹的是五皇子文安。他们是闲不住的,那些阁臣们论事他们也搭不了话,于是文承提议来花朝苑看看太子这边有没有忙是他们能帮的。

    “那可不是,太子爷比我们年长六岁,好些事也比我们懂得多了!” 文泰往下一躺,翘着二郎腿说道:“反正我是在这儿候着了,待会到了戌时也要来。要是到时候去哪玩儿误了时辰,火急火燎地赶来就不好看了。”

    他见二位哥哥也没有去别处的心思,于是把藏在心中已久的话抛了出来:“诶,四哥,前天晚上父皇召你都说了些什么?怎么就不见我们?”

    文承皱眉叹气道:“这事我心里也犯嘀咕,那晚我到了万寿宫就瞧见皇上在提笔作画,皇上见我来了是一句话也没说仍旧作画,我只好在一旁候着。我耐不住闲,于是斗胆替了邓公公拿笔架的活,这才搭上话。”

    文承来回踱了几步,边说:“画完了皇上就问我要不要去吏部做事,我心里虽没底,但也不好明说……我怕是要过苦日子了。”

    文安听着四哥在这叫苦,心里是不信的。在崇文堂读书的那些日子里,文承总是默不作声,只有师傅指名问他,他才会站起来回答。至于那些功课,他总能完成得一丝不苟。每逢父皇考问众皇子时,他又答得中规中矩,始终让二哥三哥一城,真真是一个不露声色的人。

    文安满脸堆着笑道:“四哥,今儿皇上高兴,咱们做儿子的只喜不忧。六弟走乏了不肯动,咱俩游园去?”

    文承点点头,正要走时文安又看了眼文泰,说道:“六弟啊,这殷春园可不是我们能常来的地儿,你真不和我们逛了?”

    “不去不去,我在这廊上吹吹风也不错。” 文泰头一歪,眼光落在远处花朝苑内那些井井有序的身影。

    文安哈哈笑了几声道:“好好好,那我和四哥就先去了,到时候可别腆着脸求我们讲园内还有什么奇景轶事。”

    二位皇子一路逛到一所清幽之处,红紫艳花较少,芳草绿竹居多。到了这里,路就由青石板变成了鹅卵石。由于连降雨水的缘故,道路黏腻湿滑,但空气十分沁人心脾。院内有一假山,山中有清水流出汇聚成池,池中还有一水车在运作。

    他们抬头一看,牌匾上印着三个大字“滴翠轩”,是先帝的笔迹。这里是他和当今皇上在殷春园的书斋,坐落在园内最深处,清静的很。

    两人刚才说是赏景,可这一路上没讲过几句话。现在到了真正的无人之境,再不说些什么,恐怕就有点不合适了吧。

    “瞧六弟这个性子,和二哥差不了多少。”

    见文承抛出了话茬,文安就应声道:“要真和二哥差不了多少就好了。六弟才华横溢,可惜是恪妃的儿子。那天二哥在朝堂上出言不逊,在宫内传得沸沸扬扬的,还不是因为他是皇后的儿子,这才从轻处罚……”

    “这是哪里的话。” 文承打断道:“不管我们是从谁的肚里掉出来的,皇后永远都是我们的母后。长幼有序,兄友弟恭,二哥性子直我们做弟弟的要多劝他,六弟性子急我们当哥哥的要护着他。都是一家子人,哪有什么嫡庶亲疏之分。”

    文安听了心想:真厉害的嘴,闭着就是守口如瓶,张了就是口若悬河。现在话说开了,我倒要挖挖那天晚上四哥和皇上都说了些什么。

    “四哥说的是,咱们都是皇上的儿子。” 他步入书斋,映入眼帘的就是松鹤延年的一幅大画,是他们父皇的亲笔画作,他眼巴巴地回望还站在门外的文承,说道:“四哥,你就说句瓷实话,去吏部当差到底是不是你跟皇上说的?”

    “是。” 文承的眼闭了又睁,“也不是。” 他进了书斋接着说:“我的为人你清楚,谨小慎微,从不敢先声夺人。当今国家内忧外患,我这个做皇子的怎不想为父皇分忧解难?我朝开国以来以人才良将治国,吏部负责官员任免升迁,我怎不想为父皇多发现些被埋没的人才?”

    说到这里,文安见文承眼中泛着泪光,羞愧之意油然而生。文承长叹一声,“可是我不敢啊。吏部和户部的水深得很,我要是陷进去了,既丢了脸面又没干成实事,有愧于父皇的养育栽培之恩啊。”

    他抬头仰望画作,犹如见到同光一般,慨叹道:“皇上圣明烛照,早就看穿了我的心思。他安排我去吏部参与官员考课升降,就说明他信任我能干好这份差事。”

    文承看文安低着头一言不发,于是说:“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

    他们赶到花朝苑时太阳已经沉了,花朝苑门口已是火树银花,苑内更是一片吉祥景色。太子为了迎合赏花,连布置用的九百九十九盏灯都是鲜花模样的,各有各的色彩,既壮观又不呆板。

    内阁的阁臣们,后宫的嫔妃们,尚未婚嫁的公主们都已到齐了。男的神采奕奕,女的花枝招展,他们分立东西地站着就等待皇上驾临。至于皇子,除了尚在襁褓中的老七文昌没来,老二老三不在,就他们和太子这几个了。

    文承不见文泰人影,于是逮了个太监问他去哪儿了,那太监手里捧着瓜果,急急忙忙地道:“六殿下去帮太子爷的忙去了。”

    帮忙?文承觉得怪了,在他的印象里太子对于宴会的安排从没出过差错,更不会让别人帮忙。他瞧见一些宫女太监们把瓜果盘和吃食一叠叠地往后屋送,起了疑便问:“慌慌张张的,这是怎么回事?”

    “害,两刻钟前那边给太子传了话说是今晚大臣娘娘公主们给皇上请安后要分开吃,皇后娘娘和其他娘娘去后屋,公主们又去偏屋,留在园子里陪皇上的只有各位皇子殿下和内阁的大人们了。”

    文承放了太监走,文安往后屋那儿甩了一下头示意要不要去那看看还能帮上什么,文承说:“罢了,正好给六弟一个表现的机会,我们就在这待着。”

    又过了快一刻钟的时间,此时即将逼近戌时整点。他们瞧见太子边用帕子擦汗边大步流星地朝他们这过来,后边还跟着文泰。

    还没打招呼,太子就先说:“万幸万幸,赶上了!” 他回身对文泰谢道:“还好有你在,要不然我今儿就得丢脸了。”

    文泰满面春风地笑道:“太子殿下是君,我是臣;您是兄,我是弟。帮忙是天经地义的事,好在没给您添什么乱子。” 文泰说完,众皇子接着又说笑寒暄一番就去人群中站好了恭迎圣驾的到来。

    今天就是太子文康心事最重,先是最早得了消息,但在他的印象中,皇上每次来殷春园游玩是不带大臣的。今天带了这么多大臣,他本想按着御花园设宴的规格来办,万万没想到又临时通知分开来办。

    凭文康多年的太子经验,他从中嗅出了一丝不对劲之处。闲下来仔细一想,他判断今夜的花朝宴绝不是一次简单的筵席。现今妖兵来犯,国库空虚,皇上在这承载了先帝和他的记忆的殷春园设宴,而且还宴请了有着不少前朝老臣的内阁,这意思怕是要……

    文康心里正思索之际,便听见了大太监邓德义高唱一声:“皇上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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