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会成为这个世界了不得的大人物哦！

    这句话搅得海月彻夜难眠。

    辗转反复半天，意识到自己真的睡不着之后，她干脆坐了起来，打开床头柜上，月灯笼花的灯罩。

    温润的光芒覆盖住大半床榻。

    海月拿起了床边的玉牌。

    一尺左右，上面用复杂晦涩的古代文字，刻着“海月”二字。

    这是天都宴饮的通行证。

    也是他们这些普通人的护身符。

    即便皇宫内部，设置重重阵法，尤其在宴饮场地，已经努力将那些大人物逸散的气息削弱到极致。

    但对他们来说，已经是致命的剧毒。

    就像今天那个如梦似幻的少女。

    若不是天都阵法削弱，又有玉牌护持精神。

    她或许在看见对方的第一眼，精神就已经彻底被那极致的美征服、融化，从此沦为只会呵呵呵傻笑的白痴。

    这就是上位修行者。

    低阶修行者，同样和普通人拉开了巨大的差距。

    海月永远没办法忘记，某天晚上，阿弟的房间，忽然传来狂暴至极的气息。

    她急急赶过去，却在双手触及到门扉的那一刻，阿弟留给他护身的玉佩碎裂，象征藏书阁工作人员的玉牌，悉数碎裂。

    靠着它们的护持，她勉强将门推开了一小半，看见了躺在床上浑身鲜血淋漓，全身都布满伤痕的阿弟。

    却也就因为这一次推门，她的双手变得焦黑，旋即彻底风化。

    但第二天，他们都好了。

    他昨天的异状，不过是因为在太虚的梦境中，身负重伤，反馈到身体，轻易就能用光芒治愈。

    小伤而已。

    她身份特殊，世子那里的南斗修行者，瞬间就把她的双手修复。

    完美而无瑕。

    却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她连一点“小伤”带来的余波，都无法承受。

    大人物……

    不知为何，这一瞬的海月，忽然失去了一直撑着自己的心气，沉默了许久，拿起了卸下的钗环。

    “你想自尽吗？”

    空灵的声音响起。

    窗户不知何时，已经打开。

    白天见过的少女，就像神出鬼没的猫猫，轻盈坐在树上，就这么用清澈的目光，好奇看着她。

    被说中心思的海月怔住了。

    她不知自己该做什么样的反应。

    行礼？

    掩饰？

    伪装？

    趁着她发呆的功夫，少女已经灵巧跃到房间里，有椅子不坐，偏要坐在桌子上：“意识到先前说的话，可能会对你产生困扰，我就来啦！”

    海月大脑有些空白，只是凭着本能问：“是预言吗？”

    她不认识眼前的少女，天霜却已经在主宴会场见过对方。

    东夏王。

    神明后裔，备受青帝钟爱。

    这样的大人物，说出来的话，应当不会有假？

    “唔，怎么说呢？”灵青虞歪了歪头，“姑且算做推理？”

    “毕竟这世界没有阿芙洛狄忒，也没有维纳斯嘛！”

    她讲了个别人都不懂的冷笑话。

    没人知道，这两个名词，代表两位尊贵的女神。

    金星女神。

    这是一道并不算难的解谜。

    辰星是水星；

    岁星是木星；

    镇星是土星；

    荧惑是火星；

    这几位都是大佬中的大佬。

    剩下那颗失落的星辰是什么，不问自明。

    金星。

    东曰启明，西曰长庚。

    但在民间，有个更通俗的称呼。

    太白金星。

    灵青虞曾经尝试过，她念得出“李白”，也念得出“青莲居士”。

    可“太白先生”四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就像无形的力量，将之彻底封存。

    因为“太白”二字，正是昔日神王与失落道路的尊名。

    灵青虞本来也没当一回事。

    她之所以会从主宴会厅，跑到次宴会厅，是因为她被南楚王草菅人命的行为惹到，动手把对方炸了。

    结果没能杀掉。

    同僚还纷纷来当和事佬。

    灵青虞懒得听他们碎碎念，直接开溜。

    路上意外听见这两个名字，搜寻了一下记忆，翻出过往诗句后，才意识到。

    这是她来这么久后，第一个能确定的“剧情人物”。

    如果不是看出海月有求死之心，灵青虞顶多好奇在旁边看看，本不会说出那句话。

    至于这么一说，是好是坏……

    灵青虞望着海月，又重复了一遍自己最开始的问题：“你想自尽吗？”

    海月知道，对面是高高在上的王侯、神裔。

    自己应该行礼、守礼、恪守上下之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个坐在床上，一个坐在桌子上，像朋友一样聊天。

    可能是气氛太轻松；

    可能是对方眼神太清澈；

    又可能是有些话憋在心里太久。

    所以，片刻之后，她竟向灵青虞吐露了对弟弟都不曾说出的心里话：“我的阿弟，天霜，修行速度很快。”

    “他对我说，十年之内，他必定能推门。”

    这本是一桩好事。

    天大的好事。

    但西秦几位世子的王权争夺，已经接近白热化。

    哪怕她躲在藏书阁里，也能听见每天都有抄家、灭族的消息，能感受到那些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黏腻、冰冷、阴森、恶毒，充满算计和打量。

    无论是要摧毁天霜，还是要动摇他的立场，她都是最佳的棋子。

    这八年来，一直待在藏书阁的海月，看了非常多的书，尤其是史书。

    她无比清楚，王权的争夺，就代表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娶她，或者毁她，不过是最小儿科的算计。

    傀儡、操纵、蛊虫、毒药、诅咒……

    在超凡的力量面前，死，居然都成了一件极其奢侈的事情。

    “我防不了，也无力抵抗。”

    “我已经……成了累赘。”

    倘若预知未来的命运必将残酷无比，提前选择结束自己的性命，会不会更好？

    不必经历那些苦痛，也不必拖累自己的弟弟。

    但每次要拿起锐器的时候，内心都会涌现强烈的不甘。

    她什么都没有做错。

    她为什么不能好好活下去？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灵青虞忽然说。

    “在一个遥远的国家，女性无法成为王，只能通过成为王的妻子、女儿、母亲，来间接获得王权。”

    “有个女人，在生下自己的第一个儿子后，立刻请术士前来相面，问，这个孩子能不能成王。”

    “占星师端详良久，最后回答，这个男孩将会成为至高无上的王，但他将会杀死自己的母亲。”

    “她兴奋地回答，如果他能成为王，那就让他杀死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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