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月为这个故事，为故事中的人物而唏嘘。

    但她不大明白灵青虞的用意。

    发生在其他世界，遥远国度的权力角逐，与现在的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虽然她这一生的命运也不由得自己，可她并没有憎恨无常的命运，也没有那位女士如此强烈的野心，以及争夺权力的欲望。

    若真说有什么渴望的东西，大概就是力量吧？

    但这个世界，谁不渴望力量呢？

    就连流浪的乞丐，都做着“成为修行者”的梦。

    意识到海月居然没反应过来，灵青虞疑惑眨眨眼，有点不理解：“感觉你应该挺聪明呀！怎么现在看着居然笨笨的？”

    ……我觉得，您对“聪明”的要求，似乎有些高。

    大概不聪明的人，没办法留在这位王身边吧？

    海月心想。

    “哎，我不直接说，只是怕戳你伤疤啦！”灵青虞叹了口气，“本来以为，这种程度的暗示，你能听懂的。”

    “那位女士的人生，因王权而起落沉浮，所以她不惜一切，要得到至高的王权。”

    “哪怕死都不会停下。”

    “你也说了，如果放弃了，就不是她，对吧？”

    海月点了点头。

    灵青虞又叹了口气。

    她真心不想做这个坏人呀！

    但最后，灵青虞还是说了：“那你做事的第一标准，为什么是他人的命运，而不是自己的想法呢？”

    历史上的妖后小阿格丽皮娜，当然不能算一个好人。

    放到任何文艺作品里，都是恶毒王后，反派女配的典型。

    可谁都不能否认，她这一生不断向上爬，表面上看是为了让儿子尼禄当皇帝，实际上是为了自己能成为帝国的第一女性。

    她做的一切事，都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

    海月思考问题的重点，却只有他人。

    就连生死大事，出发的角度，居然也是不拖累他人。

    这不是很奇怪吗？

    海月怔住了。

    灵青虞看她反应，知道她还没意识过来，只能最直接地说明：“你有没有想过，就是因为这样，你才不能觉醒？”

    虽然这句话很残忍，但灵青虞偶尔也看看市面流行的小说。

    然后，她就发现，绝大多数百姓好像对修行缺乏基础的认知。

    他们的思路是：

    【为什么我规规矩矩，什么错都没犯，却不能觉醒。

    某某某伤天害理，无恶不作，反而能成修行者？

    这世界真他娘的不公平。】

    但修行就是这么一回事。

    只有足够强烈的特质，才能在成长的过程中，吸引到足够多的光芒，最终将命盘中的特定星辰点亮。

    所以，修行者要么因为先天或者后天的原因，从而导致性格比较极端；

    要么就是有某方面强烈的执着和渴望；

    无论哪一种，前提都必定是“自我”。

    但海月没有自我。

    这是很奇怪的现象。

    虽然很多人会从小被父母教导要听话、懂事，导致他们习惯性听从别人的想法，看上去没有自己的主见。

    但灵青虞观察过，他们并不是没有自己的想法，只是不敢反抗而已。

    海月却不一样。

    她整个人的定位都很飘忽。

    说她完全没有主见吧？也不对，她很聪明，很优秀。

    说她有自己想法吧？她思考问题的出发点又不太对。

    哪有人遇到事情，第一思路就是“为了不拖累弟弟，我愿意去死”的？

    如果不是求生本能在挣扎，加上怕自己的死，搞得局面更加复杂，灵青虞怀疑，海月早就自尽了。

    除非是天生的圣人，能够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

    否则，这样的思维惯性，一定伴随十分惨痛的成长经历。

    这也是灵青虞先前不想说那么明白，非要不断绕弯子的原因。

    难道她能张口就问：“你为什么没有自我？”

    那不是拿刀子往人家心口捅吗？

    但就算说得再委婉……

    灵青虞心中默默叹息。

    面前的海月，泪水已夺眶而出。

    她恨过自己的父母、亲族。

    恨他们利欲熏心，恨他们贪婪无度，恨他们自私冷酷，恨他们生下子女，只是当做工具利用。

    可她以为，这份恨意，能随着他们的消散而终结。

    都过去了，不是吗？

    已经手刃父母，还要怎么样？

    但现在，内心涌出的恨意，却是前所未有的强烈。

    就像淬了毒。

    她终于明白，他们毁掉了什么。

    他们毁掉了她修行的可能。

    “我从九岁开始，就不完全是海月了。”

    海月的泪珠，大滴大滴落下。

    “我已经分不清，我的生活，我的习惯，我的喜好，究竟是来源于伊徵，还是来源于我自己。”

    哪怕已经没有人让她模仿伊徵了。

    可九年的烙印，强迫她变成另一个人。

    就算枷锁祛除，她还是她吗？

    不是了。

    她成了一个……怪物。

    一个不知道自己是谁的怪物。

    “抱歉，只有这件事，我不能帮忙。”灵青虞轻声道，“恰恰因为你没找到自我，所以每条道路都是可能的。”

    “如果说新生的孩子是空白的画卷，需要用经历染上色彩。”

    “你就是一大堆颜料混在一起，需要依靠自己的能力，将其中的部分分离。”

    剥离是个很痛苦的过程，当然没有上色容易。

    但并不是没有希望。

    灵青虞斟酌片刻，又道：“有些特殊的仪式，可以让人获得特殊的血脉。”

    海月的心中，重新燃起希望。

    她想再和灵青虞说几句，空灵梦幻的少女已经消失。

    就像她的梦境。

    天霜焦急地推开门：“姐姐，我刚才感应不到你的气息。”

    “是奇迹。”海月流着泪对他说，“我见到了奇迹。”

    她将方才的一切，事无巨细告诉弟弟。

    天霜听罢，眼中燃起了火光。

    他对修行比海月更了解，自然明白，东夏王提到的特殊仪式，绝不是什么一般的东西，说不定就是要成为王才有资格知道的隐秘。

    那就成为王好了。

    但当时的他并不知道，除了这个解法之外，还有另一条路。

    【你听说过，一人千面的故事吗？】

    “你们在谈论什么？”

    由于好几天的午餐和晚餐时间，食堂的女同事们都津津有味讨论剧情，海月觉得自己不能太不合群，就随口问了一句。

    “目前市面上最流行的小说！”女同事兴奋地说，“重生、换脸、复仇、阴谋……可好看，可刺激了。”

    “虽然有点狗血，有点文青，还有点降智，不是很符合逻辑。”

    “但又刺激又爽，我看到今天早上，根本停不下来！”

    “诺，我这里有第一卷，你要看吗？”

    海月却不过对方的热情，就点了点头。

    却在看见卷首语时，彻底怔住。

    【焰火之所以美丽，是因为它模仿了花的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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