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蛇认可灵青虞的判断。

    虽然他的理由，并不是基于什么自我意识觉醒之类的视角，而是修行者的功利和实用主义。

    自我意识越强烈，性格越极端的人，越容易觉醒。

    同理，这样的人，也很容易被奇怪的事件选中。

    加上北燕还有个大名鼎鼎的蛛后一脉，专收从小被忽视、打压、摧残、虐待，生活在痛苦、紧张、不安、偏见、物化中的女孩。

    因为蛛后认为，只有这种极致的卑微，和极端苦难的遭遇，从而培养出来的憎恨，才能孕育出恶毒之花。

    让天生富有同理心的女人们，实现心理上的倒转。

    毫无顾忌地以父亲、丈夫、子嗣为养料，将他们吃干抹净，成为自己的养料。

    在已经有如此多实例的情况下，黑蛇很容易就相信了“反抗与否是鉴定真假的关键之一”这一推测。

    因为他的三观也是如此。

    哪怕是过激乃至恶毒的反抗，也比懦弱的承受更具备价值。

    或许，也有心底深处，他希望周秋曾经逃跑的缘故。

    所以，他阴沉沉地说：“车厢的通道，究竟何时才能打通？”

    无论这个周秋是真是假，他都要亲眼去见证。

    再说了，倘若这真是他亲妈，且还没生下他。

    那他就要考虑一个极其现实的问题了。

    周秋死了的话，他还能活吗？

    这一瞬，黑蛇不知道，自己是该痛骂车厢的分离机制，还是应该感谢车厢的分离机制。

    否则，两边车厢要是共通的话，面对极有可能吵吵嚷嚷的座铺乘客，他最常用的方法就是随手杀几个人立威。

    要是错把自己的至亲杀了……

    但现在就很折磨了。

    他知道他亲妈有可能在同一个时空，只是和他不在一个时间段，没办法碰到。

    她有可能被人伤害、抛弃、辜负甚至杀死。

    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就像当年的自己，面对遍体鳞伤的母亲，同样什么都做不了一样。

    这种犹如梦魇复刻，又像赤裸嘲笑的现实，让他的内心燃起冰冷而无名的火焰，想要将这恶毒的秘境撕得粉碎。

    无论是谁，都不可以这样玩弄他的人生。

    面对黑蛇的疑问，白色的猫猫沉思片刻后，拍了拍爪子：“刚才那个站在队伍最前头，背着一个少女的男人，好像一直看着一个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看到了什么呢？”

    黑蛇立刻懂了她想做什么，气压低了三分：“你想踩在我头上？”

    想要复刻对方有可能看到的东西，就必须站在一模一样的高度，再调整到同样的角度。

    但周围的岩石和树枝，都没有猫猫能落脚的工具。

    只有——

    灵青虞无辜地望向面前的黑蛇：“我可以不踩头。”

    黑蛇将蝙蝠羽翼挥舞得咯咯作响，恨不得将面前的小白猫给弄死。

    但在心里默念了一万遍“这都是为了尽早见到我妈”之后，他还是忍气吞声，调整好了高度和角度。

    小白猫说了声“不好意思”，然后没半点不好意思地跳到了他背上。

    耻辱！

    此乃毕生耻辱！

    必须用血才能洗刷的耻辱！

    灵青虞没理会骆上师迸射而出的杀意。

    她之所以要去对齐那个男人的视线，只因她严重怀疑，昏迷不醒的那位，就是少女时期的沈婉。

    而背着她的人，很可能就是与自己交流的聪明乘客。

    倘若说座铺乘客那边有什么极其特殊的线索，被此人发现的概率极大。

    然后，灵青虞就发现，黑暗的墙壁中，有什么一闪而逝的银光。

    她毫不犹豫跳了过去，伸爪子扒拉。

    一个银色的小珠子落入爪心。

    这是荧惑一脉的初学者，用来练手的小道具之一，只能储存不到100个字的信息。

    【第七天是下葬，死人无法为自己申辩，只能任凭活人胡言乱语。】

    【第六天是逝去，濒临死亡的无力，无限扩大对未知的恐惧。】

    【第五天是病急，第四天是染病，第三天是婚姻，亦是关键转机。】

    原来如此。

    这位乘客，看得不是什么线索。

    而是他发现，从这个高度，这个角度看过去，岩壁之中刚好有一条极其微小的缝隙，可以用来藏东西！

    “第三天——”黑蛇目光闪动，“你觉得这个判断有几成准？”

    灵青虞毫不犹豫：“十成。”

    无论周秋，还是沈婉之母，她们的不幸，都不是一夜之间，举家倾覆，这种突如其来的致命打击。

    而是一个细水长流的过程。

    就拿沈婉之母来举例。

    得罪吴大小姐，固然是一次不幸。

    但为了保住高薪的工作，选择接受刘小姐的邀请，卷入世家之间的争斗里，才是真正不幸的开端。

    可就算再这种时候，沈婉之母都没真正踏入深渊。

    于这样繁杂的局势中，滋生了对李家公子不切实际的爱慕，被引诱沉沦，才是真正的行差踏错。

    一步错，步步错。

    就像一个身染疾病的患者，最初只是小病，却因为医治不得力，一步步发展成为大病、重病，最终丢了性命。

    如果她们能知晓真相，从头开始。

    沈婉之母一开始就不会走进那个奢侈品柜台，甚至不会让父母拿出一半家财，只为投资、培训自己。

    周秋也能未雨绸缪，不至于面对王的赐婚时，不得不在自由和全族性命之间二选一。

    但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

    “很多人都有同样的想法。”

    “如果妈妈没有结婚，没有生下自己就好了。”

    “不必困在家庭里，不用忍气吞声，不用遭逢那么多不幸。”

    “但真的可以选……”

    灵青虞望向黑蛇，轻声道：“你愿意牺牲自己，让她活下去吗？”

    黑蛇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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