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

    日间有余夏，日落有秋凉。

    庆州地界

    深夜，众将领告退出了大帐，霍殷活动着有些酸涩的肩背，眼睛依旧看着手中的战报。

    “将军，饭菜送来了。”

    清风端着托盘进来放到一旁的圆桌上，担忧劝道：“王爷，您这两个月忙于军务，几乎都没休息好，明日天亮就要出发换营，您吃点东西补一下觉吧。”

    “无妨，先放着，我看完再吃。”

    “王爷您是不知道，临行前王妃对属下说了，若您瘦巴巴回去，她会挨个揍我们清字辈一顿狠的…”

    “……”

    霍殷一顿，忍俊不禁轻笑，严肃的面孔瞬间温柔，黑眸泛出缱绻思念。

    他征战多年，早已习惯在外的无牵无挂，但这次出征，短短两个月如同两年，每夜梦里都是她的一颦一笑，让他生出一种抛下所有，飞奔回去将他的世界拥入怀中的冲动。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古人诚不欺他。

    “家书送来没有？”

    清风上前整理桌面的奏折，边回话，“还没有，估计是两国开战，路上到底有些不太平，家书耽误点时间也是正常。”

    “嗯，多备一副碗筷，请纪将军过来一趟吧。”

    “…是。” 清风有些无奈应下，摆好碗筷抬脚出了帐子。

    霍殷起身走到饭桌旁坐下，刚拿起筷子的手一僵，浓眉紧蹙盯着面前的一碗卤牛肉，瞳孔紧缩。

    这个熟悉的感觉…

    不会是…

    纪迟打着呵欠走进大帐，一屁股坐下利索拿起筷子吃饭。

    “我刚回营才眯了一会，又要商议什么，赶紧说。”

    “…你先吃吧，吃了再说。”

    霍殷回神，放下筷子走回案台后坐下，视线有些愣然盯着桌面。

    纪迟瞧了眼桌上干净的碗筷，狐疑盯着发呆的人，快速扒了一碗饭放下起身走过去。

    “怎么了，军情有异？”

    “…不是。”

    霍殷吸了口气，压下满脑的复杂情绪，将当前的一张地图递过去。

    “刚接到暗卫来报，蔺地晖州驻守的是西晋樾王百里溯，此人诡计多端，擅长机关暗算，不得不防，这是我根据记忆路线标注出的可设机关点，你看看可有遗漏。”

    纪迟细细看着地图，缓缓点头，“我虽然在西境比你多待了一年时间，但论这观察细微我是比不过你的，这有几个地方我都不知道有机关设点呢。”

    “但有一样，我跟百里溯可是交过手的，对他的了解比你多些。”

    纪迟放下地图，神色颇为不屑。

    “虽说战场上兵不厌诈，兵行险招也是常事，可当初我与百里溯在西北关一战时，他曾用五百士兵作为诱饵引我入关，我及时察觉避开，绕道突袭胜了他一回合，他仅为了泄愤，竟私自将那五百名西晋士兵虐杀屠尽！”

    霍殷黑眸微冷，“有此等暴虐之人作为统帅，西晋军队迟早不足为患。”

    纪迟一拍桌子，“可不是，虽说他虐杀的是西晋的兵，于我东景有百利无一害，但同为军人，不免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啊。”

    “说来有件事我还颇为疑惑的，据说百里鹤是杀尽了兄弟才夺得皇位，为什么独独留下百里溯和百里奚这两人？”

    霍殷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神色淡然。

    “百里溯的母亲曾与百里鹤的母亲交好，加之百里鹤夺位之时，百里溯百里月兄妹是第一个投靠他的人，至于百里奚，此人出身低微无缘皇位，但经商天份奇高，门客众多，西晋每洲每郡都有他创立的商号钱庄，百里鹤初登皇位，国库空虚，自然需要一个这样的帮手。”

    “原来如此。”

    纪迟冷嗤一声，“不管怎样，此战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我们短短一个月不到就收回了庆州，如今晖洲有百里溯，乾州有连家军，这恐怕已经是西晋最后的兵力了，咱们胜算十足。”

    霍殷抿了口茶，眸色晦暗。

    “此战，东景不光要胜，还要胜得快。”

    …

    东景，上都城。

    深秋的午后微凉，软榻上的绝美女子睡得脸颊粉红，腰间盖着的柔软毛毯显出她微隆起的腹部。

    刚回府的春芽轻手轻脚走进来，对一旁绣花的宛兰使了个眼色，拉着她快步走出院子。

    宛兰从没见过春芽有这么严肃的时候，有些惊吓捂着胸口，“怎么了？是不是有战报回来了？”

    春芽摇头，“不是这个，我刚才去见了我哥哥，他告诉我，榆阳长公主回来了。”

    “榆阳长公主？那不是咱们王爷同胞的嫡长姐吗，这有什么值得你这么严肃的？”

    “哎呀，听我说完嘛，我哥哥听说长公主昨日回来就进了宫，见了陛下和莲太妃娘娘，脸色很不好回了公主府。”

    春芽说着面露恼怒，恨恨咬牙，“然后今天公主府的下人就传了些话出来，说咱们王妃以色事人，身份配不上王爷，还说戚家人钻研攀附居心不良什么的，反正这会外头传得很难听…”

    宛兰愕然，快速看了眼屋里，拉着人走远些才低声开口，“怪不得今天樊嬷嬷进了宫还没回来，估计是莲太妃娘娘要说这事呢，这长公主嫁给凌郡王之后一直待在凌州，连王爷大婚也没回来，这会怎么突然回京，还冲咱们王妃发难呢？”

    春芽抿嘴摇头，“我和哥哥都不知道怎么回事，长公主出嫁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呢，也没怎么听过她的事，哥哥让我带话，怕咱们主子听了生气，得先瞒着呀。”

    宛兰神色凝重，“…此事我们做不得主，还是听莲太妃娘娘的吩咐吧，你先进屋看着姑娘，我去门口等樊嬷嬷回来问清楚再说。”

    “好。”

    *

    樊燕下了马车就见在外头神色紧张等着的宛兰，上前拉着人进了客厅。

    “你都听说了？”

    宛兰急忙点头，“樊姐姐，这到底怎么回事啊？长公主不是王爷的嫡姐吗，她怎么会容许府里人传这些话出来，这不光对咱们王妃不好，对王爷也是不利的呀。”

    樊燕蹙眉摇着头，“长公主是太皇太后的嫡长公主，尊贵无比，性子强势些娇纵些也是难免的，咱们王爷大婚之时，凌郡王病重，她没能赶回来出席婚礼，两个月前凌郡王去世，她这才回来了…”

    “什么？那，那她不是还带着白孝吗？”

    “尊贵如长公主，这些规矩她不想守也没人敢置喙什么。”

    樊燕说着拉了宛兰坐下，“你也先别急，听我慢慢说，咱们娘娘也不是个任人捏的软柿子，如今王妃有孕，娘娘就是拼了命也会护好她的，再说还有陛下呢。”

    宛兰松了口气连连点头。

    “好，我不急，那姐姐快说。”

    “昨日长公主回来就去了寿安宫，不分青红皂白就说，要给王爷送几个妾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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