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路上，琳琅又下车消费了一番，入夜时分满满当当的马车才回到客栈，罗东快步迎了出来，琳琅瞧他神色紧张捂着腰间，不由好笑。

    看来钱不少。

    “上楼再说吧。”

    琳琅牵着丫丫下了车走进大门，罗东给了车夫一吊铜板，转身便看到张三和一名年轻男子走来。

    “罗兄弟。”

    “蒲东家，张三兄弟。” 罗东笑着拱手问礼。

    蒲薇却急急走进大门，仰头看着消失在二楼栏杆的人，神情略有些恍惚。

    “罗东，方才跟你说话的那人是谁？”

    罗东有点惊讶，“是属下这次护送的客人，浦东家认识苏英公子？”

    “苏英…”

    蒲薇想到方才那无意一瞥的侧脸，“我听张三说你刚从南昭边境回来，这位苏公子是南昭人吗？”

    “不是，苏公子是西晋人，此趟是要回母国探亲的，不过昨日苏公子说…”

    “原来如此，没什么，我一时看错了，你去忙吧。”

    罗东被打断了话，见蒲薇黯然垂眸不想多说的模样，只好点点头转身上楼。

    反正是跟着大队后方同路而已，也不用特意报备了。

    “阿薇！”

    楼下传来一道欣喜的声音，罗东转头看去，见凌云客栈小东家满脸惊喜冲到浦东家面前，而蒲东家则是皱眉转身就走。

    “诶？别走啊，等等我阿薇！”

    “别跟着我！”

    “阿薇，我好久没见你了，跟我吃顿饭嘛，求求你了…”

    罗东狐疑挠挠头。

    两个大男人这般对话，好奇怪…

    *

    客房里，琳琅接过罗东递来的布包展开，挑眉看着厚厚一沓百两银票。

    “这常六，出手还真大方。”

    “可不是，足足三千两，那常六还执意要留下等你回来亲手交给你，我好说歹说才把人劝走了，只怕明天我们要是不走，他指定还会再来。”

    罗东说着面露鄙夷，“我瞧着他是彻底信了，来时还带了两个姿色出众的女子，还想着用财色拉拢你呢。”

    “哈，这也是人情来往的手段嘛，常六在这泉水城几十年不倒，靠的当然不止是运气，他很聪明，不该得罪的人一个都不得罪，譬如这客栈的东家，还有你们镖局。”

    “的确如此，那日打骂丫丫爷爷的那两个人，就是常六的人，掌柜的派了小二把人送回去，据说常六不光没发作，还特意来跟掌柜道了歉，此番做派也算是收服人心的一种手段了。”

    “嗯，所以我不能在这久待，时间一长他便会察觉不对。”琳琅说着抽出五张银票递给罗东。

    “这是你的。”

    罗东一愣，连忙摇头后退一步。

    “公子，我不能收这钱，镖局有规定…”

    “啧，是不是傻，这钱是咱俩合谋赚的，你拿五百两都算亏的了，别告诉其他人不就行了？”

    “公子，我只是帮了点小忙，担风险的全是你，罗东真的不能要这钱，要是公子非要赏，那今晚就给罗东买坛子好酒吧，明天启程之后不能喝酒了。”

    琳琅起身把钱拍到他胸前。

    “小爷我难得大方一次，别推来推去，罗大侠，做人得会转圜，别光想着正直坦荡，想想你家里的老娘和妻儿。”

    “……”

    “拿着出去吧，我得好好泡个热汤，以后估计是不能再来了。”

    罗东捏着银票闭了闭眼睛，弯腰作揖。

    “谢公子赏！”

    …

    清早

    琳琅睁开眼，狐疑低头看向埋在她怀里颤抖的丫丫。

    “嗯？怎么抖成这样，冷吗？不冷啊…”

    女孩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扁着嘴抽泣，“娘亲，下雪了，丫丫好怕…”

    琳琅讶异去看半开透风的窗户，果真看到蒙蒙雪花。

    “下雪有什么好怕的？这有炭炉子，屋里暖着呢。”

    “呜呜，下雪会长冻疮，又冷又疼，丫丫讨厌下雪…”

    琳琅一愣，沉默伸手将小孩抱紧，轻轻安慰拍着那瘦小的肩膀。

    现代的她小时候住在南方，没见过雪，但每逢冬天孤儿院不够衣服分给她的时候，那种湿冷刺骨压抑不住颤抖的感觉，印象十分深刻。

    “丫丫，以后你姓苏，唔，改叫苏雅吧，你再也不是乞儿丫丫，你是苏雅，我是你的娘亲，天下的娘亲是不会让自己孩子受冻的，知道吗？”

    丫丫，不，苏雅抬眼愣愣看着她，半晌猛地扎进她怀中，呜哇一声放声大哭。

    琳琅此时不知，这丫头在二十年后给她生了几个孙子，一有不顺心的事，还是喜欢扎她怀里呜哇大哭。

    *

    天公作美，雪下得不大，午时已经停了，路上积雪也不多，队伍如期出发。

    琳琅换了辆两马大车，车厢里宽敞舒适，L形榻上垫了厚厚的褥子绒毯，丢着两个小暖炉和几本开蒙书册，炉子燃着上好的银丝碳，固定铁架上头温着热水和苏雅喝的甜牛乳，旁边柜子上摆着些茶具碗筷，下方塞了满满当当的干粮吃食。

    驾车的罗东穿着厚棉袄，头上一顶遮盖口鼻脖子的绒毛灰帽，手上也戴了羊皮手套，不时摸一下揣在怀里的小暖炉，精神抖擞听着车厢里孩子磕碰的念书声，浑身暖融融。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胡栗水…”

    “浮，白毛浮绿水。”

    “胡，白毛胡栗水。”

    “…浮，绿。”

    “胡，绿。”

    “浮！”

    “胡！”

    “苏雅，你丫胡建的吧你？”

    “爹爹，丫胡建是什么？”

    “…没什么，继续念。”

    “哦，白毛胡，河，胡，胡栗水，红掌拨清波，爹爹，我念的对不对呀？对不对嘛？”

    “…对对对，唉…”

    罗东抿嘴肩膀抖动，虎目含笑。

    如果公子不是西晋人，如果公子不是女子，他真的想从此留在公子身边做个仆人…

    *

    转眼过去半月，路上除了进驿站或客栈休息，平时歇脚喂马啥的，琳琅和苏雅几乎没下过车，一来是因为外面冷，二来外头全是大男人，诸多不便。

    还有最主要的第三个原因，琳琅扮男装要在胸前放薄木板块，还得在肩膀腰间塞布，不然就她这削肩细腰大胸的身段，明眼人一看便知，所以懒得打扮下车，每日只是化一下脸部的妆。

    要是这牛乳养人，苏雅变化很大，不光长高长肉了，圆圆小脸红扑扑的，稀疏枯黄的头发也有了光泽，能扎起一个小圆球了。

    “…阿薇，你跟我说说话嘛。”

    “跟你说过，别叫我阿薇！”

    “可你就叫蒲薇啊，我不叫你阿薇，那叫什么？”

    “……”

    蒲威？

    琳琅略微蹙眉眨了眨眼，侧头从半开的帘子看出去，只见一个满脸笑容的年轻男子绕着一个黑脸的男子殷勤说话。

    “蒲威…蒲威…”

    嘶，怎么念着很顺溜很自然的感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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