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峰走进黎安大厦时是下午，阳光明媚，他却满心忧郁。

    离开时已经接近傍晚，太阳西斜，他却感觉浑身轻松。

    他是最晚离开的一批，纪灵没有对电视台内部进行更多调整，但也明确说了会用这次企划案作为评判标准，对电视台内部进行清理。

    至少要让有能力的人站在该有的高度，没有能力但勤勤恳恳的，也该有一个安定的环境，每个月领到该有的工资。

    不是所有人都会写策划，纪灵也注意到了这部分员工，给出写其他材料的建议，最大限度让所有人都能在她面前刷一次脸……但凡对这份工作真的有野心，怎么都不会丢掉这次机会。

    戴峰最后离开大厦时，身边不再是忌惮的、漠然的同事，后勤主任敢光明正大跟他说话了，新上任的财务主任宋含玉恭喜他升职，之前同样在坐冷板凳的新闻制作部主任笑着恭喜他……

    一切都向更好的方向发展，只除了戴峰一开始就在意的那件事。

    在所有人都离开会议室时，纪灵留下他，跟他说过几句话。

    ——不必多想，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但也只是血债血还，有些事……已经来不及了。

    同事们庆幸着电视台没有倒闭，新接手的老板看起来不仅很有打算，还很慷慨。

    戴峰与他们一起笑着，最后告别，内心却是割裂的平静。

    他回到家，家里冷冷清清，只有外面街上的叫卖，吵得人内心更加麻木。

    一千多块钱租来的一居室，房间里有两张床，平时妻子带着他们才5岁的小女儿一起睡，他就睡在墙角的单人床。

    比不得在内地时，他们家本来分到单位的两居室了。

    他的朋友田彦也是，帝都的两居室，带个小阳台，他们夫妻两个和一对儿女，主卧可以分成两个房间，儿子一个，女儿一个，虽然两居变成三居会让原本就逼仄的房间变得更加拥挤……可那毕竟是帝都啊。

    田彦跟他说起时，眼中全是希冀的光。

    他们是省台的同事，他负责幕后，田彦则是资深记者转成的主播，他离开后，田彦争取到国家台主播的职位，肉眼可见的前途无量。

    所有的变故都发生在田彦离职休假时。

    戴峰当时在INhtV混得也很好，想着田彦一家子北上后很难联系了，他们夫妻就邀请田彦一家子来香江玩。

    那时候的香江真的很美，他们家生活在高学历人才聚集的仔湾，上班是去最繁华的西区，戴峰作为顶级电视台的副台长，只觉得自己接受INhtV的邀请是最正确的选择。

    它是如此奢华，如此美好，时尚，开放，高薪！高福利！一切充满希望，戴峰感觉自己努努力，仿佛都能变成世界之王。

    他是真的想让好友来感受一下，毕竟去到国家台，很多活动就不方便了。

    田彦也是这么想的，他的妻子是翻译，主修英语，去欧洲留学太遥远，也舍不得两个小孩，夫妻两个想着，来香江或者去狮城一类的地方深造也行。

    因为这个想法，戴峰一家和田彦一家离开了他们熟悉的仔湾和西区……也没有走多远，不过是西区靠近盘龙区的地界，他们在那里的香江大学参观、合影。

    谁也没想到，这个举动给两个家庭，尤其田彦的家庭带来了灭顶之灾。

    田彦的女儿田甜不见了！

    才六岁的小姑娘，当时戴峰一家在合影，田彦的妻子在帮忙拍照，田彦右手牵着女儿，扭头教训调皮摘花的儿子。

    明明右手牵着女孩儿的，田甜那么乖，那么胆小，根本不敢离开家人。

    可等戴峰他们拍完照，田彦的妻子一回头，就发现田彦身边哪里还有田甜的影子，小女孩就是不见了。

    当时都还在香江大学的校园里，两家人赶紧在附近找，找不到，又去联系学校的广播台帮忙找。

    从下午到黄昏，一直没有田甜的消息。

    香江大学是开放式的大学，除了他们这样的观光客，有时候外面的商贩也会偷溜进来，有人提到大家都不敢去想的一点——孩子，不会是被什么人带走了吧。

    他们赶紧去报警，但香江的警察，曾经都被蔑称为差佬，根本都不怎么做事的，不耐烦又敷衍的登记了信息，然后就让两家人回去等消息。

    再问，再问就是反过来检查他们身份证明，戴峰是INhtV的副台长？那给大家一点辛苦费不过分吧？

    为了让那些阿sir认真帮忙，戴峰把身上的钱能给的全给了。

    一天……

    两天……

    他们没有放弃过寻找，除了报警，也在报纸和电视上刊登过寻人启事，都是有偿的，提供信息也可以。

    但是什么消息都没有……

    田彦是很传统的内地人，即便第一次报警就被那些人反过来勒索，他还是很相信那些警察。

    有人提供线索，说看到像田甜的小孩被抱着登上一辆面包车，车牌忘记了，但方向是往盘龙区去。

    田彦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警察，希望警察协助去盘龙区调查。

    结果西区的警察说盘龙区不归他们管，让他们自己去盘龙区问。

    田彦于是又去盘龙区的警局蹲守。

    几天后，某一个傍晚，田彦恍惚间看到一辆面包车。他当时不知怎么了，忽然就想起那个提供消息的人说的盘龙区的面包车，忽然耳边似乎听到了田甜的哭喊声。

    他疯了一样追上去，面包车刚停下他就不顾一切扑上去拉车门。

    结果他被打了一顿，田彦后来说，车上确实有人的，除了打他的几个人，还有一个年轻的女孩，她看到他，睁大眼睛，好像想说什么。

    他在医院里醒来之后就这么说，田彦的妻子痛苦不已，他们的身份证明快要到期了。

    田彦觉得那辆车就是有问题，那个女孩可能也有问题，那些一下车就冲过来打他的人更有问题。

    他再次去警局，把关于面包车的事情告诉盘龙区的警察，警方似乎很重视，再次做了登记。

    之后又杳无消息，田彦一边四处找女儿，一边也注意着盘龙区里的面包车……可那么大的香江，面包车何止上千辆，即便他记得那辆车的车牌，也再没有看到过那辆车。

    直到有一天，戴峰接到电话，声音模糊的人跟他说，准备10万美金，田甜可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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