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妍回来了。

    在她不辞而别的第十年，终于舍得离开美利坚。

    春晓接到她约饭的电话，还以为她在开玩笑。

    “你能不带四哥吗，我想先见见你。”她在电话里恳求。

    春晓猜，她回国的事可能不想让涛哥知道。

    其实没必要吧，这么多年，恩怨早就了了。

    况且她前夫现在事业有成，家庭美满，儿女双全，应该不会太记恨她。

    虽然心里这样想着，春晓还是答应下来。

    “那……我可以带老公去吗？”

    许妍也再婚了！

    姐妹能在异国他乡找到归宿，这是天大的好事。

    “还用问？必须领来！

    当初你这个不喜欢，那个看不上，我倒要看看什么样的类型能俘获你的芳心！”

    对面轻笑。

    “好，希望你……算了，等见过再说吧。”

    她吞吞吐吐，好像藏着什么秘密。

    春晓没有深究，心里还在犹豫着另一件事。

    “小妍，你想不想见见凡凡？”

    “不想。”

    春晓很努力的想要理解闺蜜，很可惜，她理解不了。

    她试图再劝几句，许妍说了句晚上见，就把电话挂了。

    见面约在一家咖啡馆。

    千禧年已过，如今经济繁荣，城市现代，国内早已不是小妍刚离开时的样子。

    几年功夫，晓风服装品牌在全国已经开了五十多家分店。

    作为连锁品牌，其实规模很小。

    市场很大，品牌口碑也很好，她明明可以翻出十倍的量，但她不愿意。

    因为懒。

    钱早已成了银行卡里的数字，她物欲又不是很强，也没有女企业家的追求，那么辛苦干嘛。

    相比之下，贺厂长就把担心挑的太重。

    新希望饲料厂现在是全省纳税大户，在厂职工上千人，还不包括原料基地和分销商。

    把摊支这么大，怎么可能轻松？

    春晓屡次劝说无效，选择放弃。

    男人那该死的胜负欲，你根本拦不住。

    而且，老公守住这么多人的饭碗，是做善事，她怎么能拦着！

    没那么忙的春晓，常常怀念闺蜜在的日子。

    如今身边往来的人多，不设防的却少，总之，她经常怀旧，也时常寂寞。

    好不容易，小妍终于回来了，也不知道以后还走不走。

    晚上，按照约定的时间，春晓去了那家咖啡厅。

    许妍已经来了，正跟一个黄毛小老外窃窃私语。

    一看见春晓，立马停止交谈，激动地站起身。

    春晓自然也激动，十年没见闺蜜了。

    小妍的状态非常好，看起来热情洋溢，美丽奔放。

    跟刚躲去美国时判若两人。

    “姐妹，我好想你！”

    一见面就红着眼给她来个大拥抱。

    春晓推开她，“假惺惺！想我你才滚回来！”

    “对不起，其实我早就想回，总被这样那样的事绊住。”

    算了吧，其实就是她内心很抗拒回到原来的地方。

    春晓都知道。

    黄毛小老外冲她咧嘴，说了句哈喽。

    “我不懂外语，她懂中文吗？”

    许妍摇头。

    那就没法交流了，听着吧。

    春晓攒了一肚子话想跟闺蜜说，真要见了面，一时间不知先拎哪句。

    “对了，你不是要带老公来吗？人呢？”

    许妍目光微微一颤，瞟向旁边。

    “这不在这里吗。”

    “啊？”

    春晓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

    她是眼花了？这小黄毛……不是个女的吗？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眼花，她还特意瞥了一眼胸口。

    绝对是女的！

    小妍是不是在跟她开玩笑。

    显然不是。

    不然，也不会尴尬又紧张。

    所以……

    一直以来她居然不知道闺蜜的取向！

    见春晓不说话，许妍越发尴尬。

    “是不是吓到你了。

    我本来不想说，但又觉着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不该瞒你。”

    她搅着咖啡，掩饰着窘迫的情绪。

    “没关系的，你以后要是不想再跟我这种人做朋友，我也不会怪你。”

    春晓气死。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没见识？

    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那是你的事，为什么会影响到咱俩的关系！”

    许妍鼓足很大勇气，才敢把这个秘密说出来。

    上一个知道这个秘密的人，是她亲妈。

    然后，她被狠狠骂了一通。

    好的闺蜜，果然赛过亲人。

    卸掉面具的许妍，突然觉得好委屈，很想扑到闺蜜怀里哭一场。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连我自己，都觉着自己很丢人。”

    “这有什么丢人，跟你一样的人多了！

    你喜欢同性没有错，但是你明知道自己什么情况，还跟涛哥结婚，属实有点过分！”

    这不是坑人又坑己么。

    提起涛子，许妍又变回淡漠表情。

    “我对不起他，他也对不起我，反正我们俩谁也没欠谁多少。”

    “但是你们俩都对不起凡凡！”

    不提孩子还能做朋友，一提孩子春晓就想刀人。

    许妍在电话里，对女儿表现出超越人性的冷漠。

    但真正面对面，看得出她并不是真的没感情。

    “我不想问凡凡的事，因为相信她跟着你，一定会很好。

    我也不想让凡凡知道我，因为那样对你和四哥不公平。”

    “有什么不公平？”春晓不理解。

    “抚养她、教育她，我跟涛子都没出什么力，难道因为血缘关系，就让她在心里区分养父养母、亲爸亲妈吗？”

    想必她初心是好的，就是想法幼稚了些。

    “三岁我可以哄她，现在凡凡都十三岁了，你以为我哄得住吗？

    你们对她残忍，她不会忘记你们的存在，只会更恨你们！”

    “那就恨吧，恨比爱来得痛快。”

    这都什么狗屁理论！

    “我给凡凡留了笔钱，等我死的时候，当遗产给她。”

    春晓真想一杯咖啡泼她身上。

    “她缺钱吗？她缺的是亲爸亲妈的爱！”

    “我已经尽我所能，给她找到了最好的爸妈，她不能什么都想要。”

    春晓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算了，往好了想，凡凡要是跟在这样的爹妈身边，未必有现在过的好。

    至少，她继承了亲妈的容貌和音乐才华，但是没有遗传他俩任何一个的性格。

    “不管你感不感兴趣，我还是告诉你一声，凡凡最近刚在舞蹈大赛和歌手大赛中都得了大奖，以后也会往音乐方面发展。”

    许妍嘴角弯起。

    “谢谢你。”

    “闭嘴吧，不爱听！”

    “等她长大了，如果想在舞蹈方面跟我交流，欢迎她去美国找我。

    我现在，偶尔会在百老汇跳舞，希望有一天能在资源上帮到她。”

    春晓舒心了些，“这还像句人话！”

    她忙着跟闺蜜聊天，完全忽略了闺蜜的老公。

    不经意一瞥，发现那个外国女郎看她的眼神不甚友好。

    那是吃醋的眼神，和警惕的紧张。

    春晓突然好奇，“你当初……不会对我有非分之想吧？”

    “肯定有啊。”

    许妍痴痴笑着。

    “所以我最讨厌的人，就是贺战南！”

    春晓也笑，“你保密吧，不然以后咱俩难相见。”

    她说，只在国内待几天。

    下次回国，可能又遥遥无期。

    这个陪她走过青春的姐妹，注定会与她渐行渐远。

    肯定会难过。

    可是人生不就是这样吗，上车，下车，

    谁都是别人的一段风景。

    虽然许妍说，恨比爱来的痛快，但春晓还是选择爱闺蜜。

    那么多甜蜜的回忆，就算有再多苦，也会冲淡。

    况且，她还圆了自己儿女双全的梦。

    “再见，小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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